这里的老人大多都是孤家寡人，要么就是子女已不在人世，要么就是二人此生都没有过孩子，当然，还有一种，那就是被子女抛弃了的。
旧友重逢，叶沈心和位权司二人将钟叔入土为安后，便了坐下来。
说起来，这大概也算得上是他们这里的一种特殊的习俗吧。
在这里，人们去世后并不会大肆操办，要么是街坊邻居，要么是位权司带着人，直接就是往土里一埋就完事儿了。
这里的人们，对生死这件事，看的都很淡，相比起大街上，那座埋着故友知己的小山丘反倒是人会多一些。
闲时待上一壶酒，和一些吃食，有事没事就去那山丘上逛逛，先是看看这家的老朋友，再是聊聊那家的欢喜冤家。
生与死的边界，在此刻被削弱了，好似死亡也只是一程旅行，到了另一边，原先的好友冤家们该聚聚，该吵吵，就像他们从未分离过那般。
叶沈心跟着位权司先是漫无目的地在这座山丘上逛着，在那层层的墓碑中，有许多熟悉的名字，和不熟悉的名字，熙熙攘攘得靠在一起，那些被世间遗忘的老人们，在此刻好像有了家。
最后，他们寻了一棵树下坐着。
叶沈心拔了塞子往嘴里灌了口酒，钟叔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当年他与钟叔一同埋下的酒，此刻变得更加醇厚，其中还带着昔日的温暖，只消喝上一口，便能叫人心安。
一旁的位权司没了动静，叶沈心朝旁边望去，只见这小姑娘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那酒葫芦：“叶大哥，这酒能给我喝一口吗？”
昔日才到他腰间的小丫头，现在一转眼就已经在向他讨酒喝了，叶沈心总觉得莫名有些好笑，但还是将酒葫芦递了过去：“喏，少喝点，这酒烈的很。”
倒也不是真的烈，他只是有些舍不得。
位权司乖乖地点点头，伸手接过酒葫芦，然后四处望了望，然后转身从身后的那个墓碑跟前捎了个小酒杯来，给自己像模像样得倒了点。
叶沈心：？？？？
你小子，玩儿的挺野的啊？
叶沈心被震惊了，这时候他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个身着戎装的女郎，早已不是幼时那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了。
岁月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啊？！
位权司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后砸吧砸吧嘴，喃喃道：“唔...还是钟叔的酒好喝......”
而后又嘀嘀咕咕：“这么好喝的酒，先前不管怎么说都不肯让我尝一口，总说要等叶大哥回来了才能取出来......”
说完，她歪着脑袋想了会儿，又补充道：“偏心......”
叶沈心沉默了，他原以为，钟老会怪他，怪他当年狠心不辞而别，怪他当年决绝得甚至都没有跟二老打声招呼，怪他那次逃了酒后，让他一个人空等这么久。
“小位。”叶沈心开口喊道。
位权司轻轻应了一声，她望着远处她不曾踏足过的他乡，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说：“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啊？”位权司没有想到叶沈心会这么问她，她转头看着叶沈心一脸认真的神情，随后歪着头细想道：“唔...叶大哥走后，萧姐姐过了几年也走了，我师姐在外出巡逻的时候失踪了，师兄说去找她，让我乖乖留在城里......”
“然后又过了几年，师弟说他要去找师兄师姐们......”
位权司晃了晃腿，身上的传来甲胄碰撞的丁零当啷声，她的一如既往地平静：“他们都说让我好好在城里等他们回来。”
叶沈心怔住了。
说起来，好像自从他们进城后，就很少看见昔日那支位家军了......
原是都走的差不多了吗？
叶沈心只觉得自己平白生出一股无力感来，带着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恼火来。
他平复着自己翻涌的情绪，他转头看着那个一无所知还在晃着腿的少女，柔声说道：“小位，我这次回来的时候，带了几个朋友，他们都是很好的哥哥姐姐们，小位想认识一下吗？”
位权司没有回话，腿也不晃了，她慢慢低下了头。
良久，她才应声。
“嗯。”
*
叶沈心带着位权司回去的时候已经时近傍晚，院中的一群人正围着一只兔子转，好像在兴奋地讨论些什么。
艾小柴是第一个注意到叶沈心回来的人，她直起身冲着叶沈心挥手喊道：“叶大哥！你快来看！有小兔子欸！”
然后，她就看到叶沈心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沉默的少女：“欸？她是谁？”
于是，一众人各自停了手中的事情，齐齐地看向了叶沈心。
位权司......小姑娘大概是有些怕生，她慢慢地在众人的注视下挪着步伐，慢慢地将自己挪到了叶沈心的背后。
叶沈心有些无奈：“这是位权司，你们叫她小位就可以了，是我的.....”
“另一位故人。”
见状，骆清立马扔了手上那喂兔子的草，把叶沈心拽到了一旁，有些不怀好意道：“啧啧啧，叶大哥，没想到，你的故人还挺多的嘛~”
得，骆清这个就会悔气氛的小能手，叶沈心当场表示，自己硬了，拳头梆硬。
叶沈心：“......你小子是不是皮痒了？”
骆清见状，立马一个闪身，一退八尺远：“欸?！叶大哥你这叫什么话！我这不闹着玩呢嘛！”
开玩笑，骆清是见识过叶沈心的拳法的，先前他不服那日初见时叶沈心往那路上插的一箭之仇，于是特地找了个机会，提出要跟叶沈心不带装备赤手空拳切磋一把。
谁曾想，这个家伙不仅剑术一绝，一套拳法也使得出神入化，直接给骆清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一众人嘻嘻哈哈，位权司因为性格原因，在一旁显得有些孤单。
艾小柴上前拉起了位权司的手，位权司朝她看去，眼里浮起淡淡的疑惑。
艾小柴朝她笑笑，然后拉着她一起加入了这个小团体：“欸？什么什么？！”
池钰有些饿了，看这天色也差不多了，于是开口问道：“......所以，我们晚饭吃什么呢？”
骆弈：“阿钰想吃兔子吗？”
骆清：“欸对啊！我们不是有只兔子呢嘛！”
艾小柴怒斥：“你们是不是人啊！兔兔多可爱啊！”
叶沈心：“那个......”
骆清反驳：“吃兔子怎么了！在野外打些野味什么的很正常吧！”
叶沈心试图插嘴：“...你们先......”停一下......
位权司看着一众人为了一只兔子吵了起来，她有些不解：“那个兔子不能吃。”
艾小柴：“你看你看！小位也这么说！”
骆清不服：“为什么不能吃！总得给个理由吧！”
叶沈心：“唉你们先......”别吵了......
位权司淡定道：“因为那只兔子是妖。”
一众人：......
一阵寂静过后，众人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稚嫩的小女孩的声音。
“袜！你们是不是人啊！居然想吃兔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