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留这儿。”柟栀微微侧头,吩咐他留在岸边,她独自一人进树林查探便可。
谭云听命留于原地,柟栀也不胆怯,径直往那丛林里走去了。
天色昏暗,树林里只有细微的月光照射下来,踩着树叶细细碎碎的声音,往里走一些,一阵血腥味儿便扑鼻而来,打斗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柟栀蹙眉,顶不住这一阵的腥味儿,捂着鼻子继续往里走去,一身影死死的抓住另一人的颈脖,对方挣扎得不行,却被一手扎进了身体里,活生生的将心给剖了出来。抓在手里的心脏,冒着黑气,还在跳动,粘稠的血液从指缝中冒了出来,流淌到手臂上。
“北衾?”
她开口试探,那道人影缓缓转过来,那张脸渐渐地从黑暗中移到了月光之下,眼眸中的杀意肆虐,额间暴起了数条青筋,发黑的血洒在了他的脸上,整个人都充满了血腥的气息。
月光打在他脸上的那一刻,她才清楚的明白,为何世人皆说他是嗜血狂魔,为何他以冷血为名,在某个瞬间,他是极其陌生的,陌生得令她害怕。
背后一阵凉意,她感受到了来自他周身杀气的威压,心跳加速,她是真的害怕了。魔鬼的直视一瞬便穿透了她的心,她不敢动,生怕自己就是他的下一个猎物。
支离面无表情,眼眸中却是冷冽的寒意,杀人的冷漠是他与生俱来的,手中逐渐停止了跳动的心脏被他扔到了地上,不知所措的在身上擦了擦,他想要上前一步靠近她。
她却节节后退,眼眸中仅剩的全是对他的恐惧,蜚古在血珀中起身,心中一惊,不成想小女君会撞见这一幕,这么血腥的场景,恐怕吓得不轻。
“柟栀,我……”他想安慰她,想告诉她‘别怕’,更想解释这一切,可话到嘴边愣是不知从何说起,“他们应该是支河那边派来跟踪你的,他们勘查完想要回去复命,我不能放他们走。”
少年一句句的说明着情况,更是在透露着他一直以来面对的都是这样的跟踪,追杀,因为他曾经吃过亏,因为他对敌人的了解,所以他不可能放他们离去,是为了保护他想要护着的人。
眸光暗下,他心中是内疚的,她的害怕他岂会感受不到,想要安慰却不知该如何做,想要靠近却又不能。
躲开了他直勾勾的眼神,望向他的周围,才发现来人其实并不算少,像是有援手,但看样子应该无人生还,每具尸体上都得以看得出他的出手狠辣。
这一幕,似曾相识。
那一夜的砅川,遍地尸身,其手法也都有着八成相似,极其残忍,使得死去的人面目全非,血流成河不说,还惹得整个砅川不得安宁,魔物遍地。
那一夜,她失去了所有,亲人,家园,生活,统统化作灰烬,绝望一瞬笼罩了她。
昔日惨境历历在目,她却想起折礼与她说过:支离他从小便过着这样的生活,他靠近谁,谁就得死,他在血泊中学会了生存,是一步步踩着尸体走到今时今日的。
他的过去与她有几分相似,但她却不敢想象他要比她更早的就经历这些,他的冷漠是习惯,狠心是活下去的唯一路径,别无选择。
想到这些,柟栀鼻头一酸,泪水控制不住地从眼眶里溢出,一滴接着一滴的划过脸颊,自下颚滴落,她微微启唇,一边颤抖一边喘息,她压制不住心中的害怕,但也避免不了发自内心的同情与怜悯。
不禁抬眼望向他,发红的眼眸刺痛了他的眼,心中一颤,她冲上去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垫起脚尖尽可能地抱住他,温热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流下,划过二人紧贴的脸颊,逐渐稀释掉他面上的血迹。
支离愣住,双手僵在身侧完全不知道如何回应她,冷眸中却渐渐有回温度,敛眉,真切地感受到了来自她的拥抱,心中欢喜,却又满是心疼。
“我在,我一直都在。”她带着哭腔的声音惹人可怜。
她的肩膀都在抽搐,是害怕吗?这种场景,他已经从害怕逐渐到习以为常,再到麻木,或许是时间之久,又或许是见不到头的绝望,他已经很久没有害怕过了。
攀上他肩膀的手又紧了紧,他之前杀人或许是为了自己,为了活命,可今日此战完全是为了护她,也仅仅只是为了她。她想要抱紧他,就算自己是害怕的,她也不能只有畏惧,更要有面对他这一面的勇气。
他很会杀人,但他也有在学着如何爱人。
支离感受到了她一再用力的手臂,这才从茫然中回过神来,举手懒腰将她搂住,回应着来自她的那一份勇敢与爱意。
少年终于遇到了敢于靠近他的那个人,他的努力也终于有人发现。
二人相拥,月光之下,血腥之中,只有他们才得以听到来自对方的心跳,无法言说的爱意在二人心中泛滥,紧紧抱住对方的手是唯一的证据。
支离本就不能过多调动灵力,此番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了,柟栀将他带回去,替他疗伤,好不容易将他哄睡了,她才悄然离去。
回到军营后的豹尾深感不对,心里老不踏实,睡了一觉却差些疼死过去。军医前来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只说他是中了风寒。支河听后前来探望,青霄也来了。
“他回来那天还好好的,这到底是怎么了?”支河有些怒了。
军医跪在一旁,不敢作声,豹尾是支河的左膀右臂,出了什么事,支河断然也会心疼,少了这么一个得力的干将,他第一个不愿意。
青霄前来替他把把脉,像是看出了什么,眼里有些不敢相信,却还是问出了口:“砅川那位小女君还活着?”
支河敛眸,心想:他怎么会有此一问。
豹尾还有些清醒,顶着惨败的脸,迷迷糊糊的一声‘嗯’,青霄退开,立即行礼:“他的这般情况若无救治,数日后,寒冰将会覆盖他的全身,最后活活冻死。”
在场的人听后都大惊失色,只有支河开口:“如何救治?”
青霄敛眸,扇子轻轻煽动,而后淡淡的一句:“或许洪之主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