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在这里，看完过他的一生。
明明是看不懂的文字，目光触及之时，却有大段大段的画面自动涌入他脑海之中。
他看到上辈子的自己对着云上殿的大师兄示好，看着自己近乎痴狂一般地缠着秦枫，最后死于秦枫剑下。
他看着熟悉的皮囊下装了一个陌生的魂灵，看着另一个“自己”，一个在他认知中根本不可能存在的“自己”。
不可否认的是，当时他的心里确实翻起了惊涛骇浪。
在祝无言走后的第四年，谢临风第一次接触到有关这个世界的“真相”。
再度来到这个地方，谢临风又看到了自己截然不同的一生。
他看见自己和师尊从小相伴，在祝府里一同长大，一同拜入惊云山派。
他身上没有堕魔罪印，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修士，和师尊一起学艺，一起在云间殿探讨剑法，在百门盟会夺得并列头名。
所有痛苦的经历都被抹去。他们不是师徒，不是仇敌，一生相伴，结为道侣。
他看着祝无言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喜服，在合藉大典上与谢临风骑马并行。
他看着谢临风为祝无言束发，在对方发间落下一吻。
明明是镜花水月，却又让人沉溺其间。
而后，画卷陡然撕裂。最后的画面是祝无言倒在他怀里，满身是血，眸含恨意，如云消散。
谢景的声音无处不在地响起：“都说了，我可以更改数据。这个世界究竟有什么好的，值得你就这样死犟着？看你师尊给你甩脸色吗？”
——
石床前，祝无言看着久久不醒的谢临风，第10086次敲了敲系统：
“系统，你到底行不行？”
一会数据缺失，一会数据修复。祝无言只觉自己枯坐了约莫有一个半时辰，再怎么焦急也丝毫没有用处，到头来还是只能干看着谢临风。
系统装死一会后，吐出了满屏的乱码。
这个状态……别是CPU烧了吧？
好在系统吐完乱码后，还是弹出了一根进度条。白色的进度条慢腾腾挪到了90%，系统提示：【修复功能启动完毕，贵方是否确认启用修复功能？】
一道白光闪过后，祝无言终于进入了谢临风的意识空间。
进到了这里，他才发现谢临风的状态究竟有多不正常。
用祝无言从系统那了解到的话来说，就是谢景留下的伤不但在对谢临风进行肉/体损害，还在对他进行精神污染。
此处就像一副被割裂得七零八落的画卷，每一片都承载着不同的景象，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有祝无言。
而谢临风站在所有残片的中间，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一般，默然不语。很快，谢临风所看到的一切就传入了祝无言的意识之中。
他看到了各种各样的谢临风。
在家仆的棍棒下蜷缩着的谢临风、在魂灯前奄奄一息的谢临风、死在入侵的魔族手里的谢临风……
蓦地，祝无言看见了一段别样的画面。
那是一个现代化的房间，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双手在键盘上快速敲打着，一条条信息发送到对面：
“这个角色不是你想不想加的问题，必须加上。全是修真界的人抢来抢去多单调？来个苦情深情男二号，魔界之主，身世凄惨，爱上主角后为他奉献一切，多有看头！”
“少跟我说你那套理论。你不加上这个角色，话题度少一半，那可都是稿费！”
“结局还不简单？写死就行了，痴情男二死在主角手里，这不是很好吗？读者爱也好恨也好，有情绪才有热度嘛。”
“嗯？角色在想什么，还不是你作者说了算，你让他爱上主角他就会爱上主角，啧，你就说加不加吧。不是一本，追求那么多做什么？”
最后，看着对面交过来的“谢临风”人设，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画面消失了。
祝无言再也忍不住了。
他一伸手，捧住谢临风的脸：“临风？临风！别看他们，看着我。”
谢临风涣散的双瞳开始聚焦。
祝无言一字一句对着他道：“他们都是假的。”
“醒过来，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对你说。只能对着活生生站在我面前的谢临风说！”
霎时一阵眩晕袭来，祝无言被强制送出了谢临风的意识空间。睁开眼的第一刻，他先握住了谢临风的手。
这一次，他没有等太久，谢临风就醒了过来。
谢临风的声音很低：“有时候，弟子真的不想醒来。”
“如果我一直睡着，师尊会不会就看在我受伤的份上，愿意多守着我一会。”
祝无言尽量平静道：“说什么傻话。”
谢临风坐起来：“师尊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看着这样的谢临风，祝无言的喉结上下滚动，一时又说不出话来了。
他问：“那个谢景……他是什么时候找上你的？”
谢临风：“三年前。”
祝无言：“你知道了多少？”
谢临风：“很多，但我不信。我只信师尊还活着。”
“至于现在，”谢临风微微一笑，“弟子还是那句话。”
“如果我的一生注定已经被安排好，我也只想死在师尊剑下。我以前骗了师尊，师尊能不能也骗骗我，继续陪着我，然后再杀了我。”
“还是说，师尊也希望我继续按照既定的人生走下去？”
“……”
祝无言放开了谢临风的手，再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谢临风轻声道：“在魔界地宫里的时候。”
祝无言：“那么，谢临风，在客栈里的时候，你还记得你做过什么吗？”
祝无言的声音依然无波无澜，谢临风的眼睫却狠颤了一下。祝无言道：“记不得了是吗？那我帮你回忆一下。”
下一刻，谢临风睁大了双眼。
温热的触感传来，呼吸相闻，唇舌相缠，却算不得一个多温情的吻，一吻毕，祝无言先主动分开。他拉着谢临风的衣襟，看着谢临风怔怔的神情，语气几乎有些凶狠：“谢临风，我从来就没想过让你去死！”
两人距离极近。祝无言说完，忽然有些无措。主要是这逆徒嘴里说出来的话实在气人，他方才一时气血上涌，忍不住就亲了上去。
现在狠话放完，祝无言立刻发现不对，而且继续保持这样的姿势非常有失威严，刚要拉开距离，忽地，后脑被人按过去。
谢临风眸色幽深，重新吻了上来。
感受到祝无言的推拒，谢临风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变本加厉。不知过了多久，才勉强放过了自家师尊，而当祝无言撑着石床，气息不匀地喘着，看向谢临风，看到这厮眸底流转的赤色和笑意时，才猛然反应过来：
逆徒。
自己被诈了！！
【作者的话】
临风：*^_^*
师尊：◎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