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令这一剑砍下来,剑风凌厉,雪白的剑芒在他眸中映出一线倒影,穿过了他的肩胛骨。
祝无言瞳孔骤缩。
强大的灵力在他伤口处爆开,灭顶的痛感顺着他的骨血蔓延至全身。即便是在忆庭里,祝无言也没忍住,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薛令,任由鲜血从伤口处汩汩流出。
他看到薛令的脸在破碎,不止如此,这整个忆庭都在片片破碎剥落着。
他回到了那个纯白的空间,不远处,一个女子的身影若隐若现:“薛令这人,真是……”
是祝遥的声音。
她好像在和谁说着话,有些气急败坏:“我看他是要疯了!他瞒着有什么用,天道是不会允许他这么做的,薛令迟早要付出代价……”
祝无言:“祝遥前辈!”
他往那道女子身影跑出几步,很快便发现自己与祝遥的距离是无法拉近的。祝无言冷静下来,用最快的速度道:“前辈,能听到我的声音吗?你的忆庭好像要彻底坚持不住了,前辈到底要告诉我什么,要我做什么,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祝遥的声音隔了好一会才传过来:
“……别无他法了,你来落月涧……不要太信任薛令……”
祝无言凝神听着,忽然,一股恐怖的吸力吸扯着他,薛令的声音打断了祝遥:
“无言,该醒了。”
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都离他远去,祝无言的意识彻底沉下去,再睁眼,薛令正站在他面前。
甫一睁眼,他眼中的事物都带着重影。祝无言努力地眨了眨眼,便发现周遭是空旷的殊星大殿。
他从忆庭出来了。
眼前的薛令穿着一身惊云的殿主服,满身威仪。而殊星大殿内的原有灵器也都尽数被搬了出去,大片大片的日光跌入殿中,有些刺眼,祝无言半眯眼眸,一时半会还没有反应过来。
外界的声响随着他意识的回笼,慢慢涌进来。
空月台离殊星大殿有好一段距离,隔着这么远,也依稀能听到热闹的人声,想来是月灵仪典已经开始了。
薛令与他目光对上,微微一笑:“终于醒了?”
大殿内只有他们两人,薛令这一开口,还伴着空旷的回响。
祝无言眸光一凝,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椅子上。
薛令站在他面前不远处,而他脚边,躺了一把折断的剑。
是遥月剑!
他倏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顿觉一阵头重脚轻,肩膀上传来撕裂的痛。薛令过来把他按下,伸出手,在他肩膀上的几个穴位一点。
祝无言感到疼痛减轻了,他低头去看自己的肩膀,却并没有发现伤势,但那股疼痛却是真实存在的。
他立刻抬头看向薛令:“师兄,你……”
然而看着薛令的脸,他一时又有些语塞。
眼前的脸很熟悉,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在他面前又总是温和的,跟刚刚在忆庭里冷着脸朝他一剑劈下的薛令截然不同。
再一联想到祝遥说的话,祝无言忽然就不知道,有些事,他该怎么向掌门师兄问出口了。
薛令叹了一口气:“忆庭中受到的伤,在现实中也会有所映射。方才为了把你拉出来,师兄对你下手重了些,你莫要怪我。”
祝无言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师兄,真的是你?”
薛令微微点头,手按在他肩膀上输送灵力,残留的轻微刺痛顷刻也消失无踪了。
薛令收回手:“方才折月来找我,我才知道你正在与踏月宫的灵器通灵。”
他一边说着,又拉起祝无言手腕,往他灵脉中输送灵力:“器灵选中了你,也算是机缘。不过你并非踏月宫的人,又被封了灵脉,就这样被器灵拉入忆庭实在太冒险了。”
“好在出来得及时……你现在感觉如何,可有难受?”
薛令的灵力在他灵脉之中游走着。他倒没有难受之处,祝无言默然片刻,道:“师兄是怎么把我拉出来的。”
其实看到了折断的遥月剑,他心中已经有所猜想了。
果然,薛令道:“没办法,灵器太霸道,我只好将它毁了。”
祝无言:“师兄这样也未免太莽撞。踏月宫若是追责,又当如何?”
薛令道:“一柄灵器而已,又如何比得上你重要?”
他依然搭着祝无言的灵脉,缓缓道:“宫主要追责的话,就让她从我惊云山派的库藏中再挑些灵器去,你就不用忧心了。”
祝无言眉尖微蹙:“……那灵器,不能再修复吗?”
薛令:“不能了。”
祝无言:“……”
他微微推开给他输送灵力的薛令,深吸一口气:“师兄,不用再给我输送灵力了。你先把我的灵脉解封。”
只要把他的灵脉解封了,这点小伤,根本不需要薛令浪费灵力,他自己都能自愈。薛令一甩袖:“也好,月灵仪典快要结束了,我带你出去看。”
祝无言:“不必,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薛令已经强硬地拉着他出了殊星大殿。
外头的日光更烈,祝无言被刺得下意识闭上眼。再睁眼时,他只觉得薛令此刻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很冷,就像他在忆庭里看到的那样。
仔细想来,薛令从刚才起,行为举止就一直有些不对劲。
他道:“师兄,真的不用,你把我的灵脉先解开。”
薛令叹道:“不用?月灵仪典不是你要来看的吗,看完了,我就送你回惊云。”
他语气还是一贯的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手上拽着他的力道也越来越大。祝无言深感不妙,沉声道:“师兄,我没有灵力,空月台我是上不去的,我不看了,真的。”
那台子连楼梯都没有,他根本上不去啊!
薛令还是将他带到了空月台前,月灵仪典果然如他所言,快要接近尾声了。司仪的声音在灵力的包裹下传到祝无言而中:“长天一任火云飞,夜凉踏月相将去。月灵已仪,且以此落幕相送……”
忽地,薛令揽住了他的肩,朝着空月台上一跃而去。
看台高耸入云,层层威压铺盖而下,薛令竟然直接带着他跃到了最高层。此刻,祝无言站在台上,身前是云卷云舒,景色极美,他额上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即刻扭头去看薛令。
下面是鼎沸人声,看台最高层,只站了他们两个人,热闹仿佛与他们二人之间隔了一层膜,听不真切。
薛令面上的情绪也辨不真切,他墨色的瞳仁极黑,眸光微动,看向祝无言,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一只手轻轻搭在他肩上——为祝无言隔去了高台的威压。
祝无言终于能松一口气,就听薛令道:
“现在能告诉我,你在忆庭中看见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