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在大雪纷飞的冬天,所以父亲给她起了名字映雪。
十五岁之前,她还是衣食无忧的大小姐。
家里虽然没有多大的权势,却也念得起书,学得起琴棋书画。
父母恩爱,弟妹健康,一家子和和睦睦。
她也曾幻想过,遇见一良人,嫁人生子,平安顺遂一生。
可惜这一切都在十五岁那年戛然而止,父亲带着弟妹回老家祭祖,却在路上遇见了土匪,无一生还。
母亲哭瞎了双眼,父亲尸骨未寒,族人便要将他们母女赶出去。
走投无路之时,母亲拿着信物,让他去扬州投奔苏家亲戚。
自己却吊死在了曾经的家里。
那会儿她就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一家人也算是团聚了,可想到母亲歇斯底里的叮嘱让她好好活着,她又犹豫了。
就这样,她到了扬州,遇见了那个让她记了一辈子的人。
苏家少爷,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生意场上佼佼者了。
苏家的家产在他手上不知道翻了多少倍,提起苏氏商会,整个江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就是这样一个人,不仅没有瞧不起她,还十分同情她的遭遇,处处帮她。
少年的情愫油然而生,可她却退缩了。
那样耀眼的人,自己一个孤女,如何配得上?
自卑的情绪将心底的爱意彻底掩埋,还记得她拒绝他得那个夜晚,月亮很圆,倒映在水面上,美,却清冷。
如同她的心,冰冷一片。
后来他娶了妻,成亲前夕,他找到了她。
“你只要说一句,你不愿意,我就不娶她。”他紧紧盯着她说道。
她多想不管不顾,说出那句不愿意啊,可她还是输给了自己。
“裴家姑娘很好,跟你很是相配。”
“江映雪!我再问你一句,这是你的真心话么?”他似乎很是气愤。
她笑了笑,忍住要落下的泪水,倔强道,“映雪祝二爷跟裴姑娘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她看到他眼里的不可置信和,失望,他后退了两步,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逐渐冰冷。
“好,如你所愿!”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谈话,却是如此刺痛人心。
后来的事,他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他成亲的那个夜晚,她在外面的冷风中站了一夜。
她一遍一遍告诉自己,“都忘了吧。”
再后来他有了孩子,可惜孩子的母亲命短,难产没了。
她看着他将妻子埋葬,亲手刻上爱妻之墓,看着他失魂落魄了好几天,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一夜老了十多岁。
她心不知怎的,抽痛得厉害。
两人却始终没说一句话。
或许是心软,她看到那个小丫头的时候,那些埋藏的爱意突然有了宣泄口。
她陪着那个小丫头长大,待她视如己出,陪着她出嫁。
看着她成婚生子,看着她从满心欢喜到绝望痛苦。
等他们再一次说话,已经是他弥留之际了,他对她只说了两个字,“谢谢。”
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在这两个字中了。
后来她一手养大的小姑娘也撒手人寰,她只能带着她留下来的血脉出逃。
她拼死护着这个孩子逃出虎口,因为她知道,这不仅是小姑娘的骨血,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了。
回首想想,她这一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她无数次在深夜想,要是自己当初勇敢一点就好了,这样会不会有更好的结局呢。
人老了就爱回忆从前,她的怯懦让她失去了太多。
所以在第一眼见到那个自信漂亮的小姑娘时,她就喜欢上了。
她父母双亡,在伯母手底下讨生活,却有魄力带着弟妹出来自己单过。
她不明白一个才十二岁的姑娘,哪里来的勇气。
即便生活如此艰难,她却从来没有低头,永远笑呵呵的。
看着那个小姑娘,她就想到了当年的自己,若是自己也有这么勇敢,那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了?
所以她处处关注着这个小姑娘,甚至动了让她做孙媳妇的念头。
日子越久,念头就越强烈,好在孙儿也对这个小姑娘不一般。
尽管他们之间的差距也跟他们当年一样,但小姑娘从来不自卑。
不像她……
她一天一天盼着,盼着两人修成正果,终于他们跟自己当初不一样。
他们在一起了,成亲那日,她比谁都高兴。
夜里,她找来了酒,冲着东方遥遥一祭“你看,你的外孙娶媳妇了,跟我们不一样……”
后来起起伏伏,他们到了京城,日子却无聊了起来。
生活已经没了任何意义,直到宝儿的出生。
这个孩子的出生代表着他的血脉又延续了下去。
让她又有了希望,可惜,这次她的身体却撑不住了。
虽然她早就想死,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她又舍不得了,她还没看到宝儿长大,没有去故乡看一看呢。
可,她已经没了选择。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月色无比明亮的夜晚。
月光下的少年郎,红着脸诉说着情意。
“映雪,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她笑了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