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我从剧烈的头痛中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居然是那个最爱多管闲事的护士大姐。
那个护士大姐看到我醒了,把她的肥头大耳往我脸上凑了过来。
她左瞅瞅右瞧瞧,还是不确定我是否真醒之后,便往我手臂上狠狠拧了一下,把我痛得五官都挤到一块儿去了。
如果不是打从我记事起,老妈就教导我要做一个文明有礼貌的小孩的话,此刻一口老痰我早吐她脸上了。
那个护士大姐看到我脸上扭曲的表情,终于确定我是真的醒过来了,便赶紧冲着夏迎招手道:“夏小姐,你快过来,这小子终于醒了,你们好好聊聊,我先走了哦。”
那个护士大姐刚走没几步,突然调转回头在我耳边小声说:“你眼睛太小了,我不确定你是不是真的醒了,所以才轻轻拧了你一下,你千万别放心上。还有之前的事情我也弄清楚了,你就不要跟我们斤斤计较了,大家化干戈为玉帛,好好相处啊!”
说完,那个护士大姐还不忘朝我吐舌头眨眼睛装可爱,这看得我胃里是一阵阵翻腾。
我真后悔自己醒的不是时候,还不如继续昏死过去的好。
目送走了护士大姐,夏迎也坐在了我的床边。
她帮我往上拉了拉被子盖好,眼神中尽显温柔:“你终于醒了,你都昏迷了三天四夜了,这几天我可担心你了。”
三天四夜,我在心里咕哝道,原来我已经晕迷了那么多天了,难怪我觉得自己好像浑身酸痛得不行了。
我往旁边侧了下身,想坐起来,谁知道脑袋传来的剧痛跟肚子传来的抗议,让我无法支撑起我的上半身,才刚翻了一下,我又一次倒回了病床上。
看到我这样,夏迎忙不迭地摇动起了病床的摇手,让病床将我托了起来。
等到病床摇好,她又从旁边的病床上拿了个枕头连同我的枕头一起垫在了我的后背上。
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原来我这是躺在了夏迎的病房里面,只是这里面原本只有一张病床的,变成了如今的两张病床而已。
等到夏迎把这一切都做完了,她重新坐回了病床边的椅子上,看着我露出了既心疼又内疚的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她可能意识到有什么不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下头吸了下鼻子后问道:“耗子,你有没有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呀?”
我砸吧砸吧嘴,轻轻地吐出了一个“饿”字。
夏迎愣了一下,眼睛快速地眨了几下之后,突然用右手轻轻地拍了下额头,懊恼地说:“你瞧瞧我这脑子,怎么就没想到你会饿呢,你等一下,我现在就去给你找吃的。”
等了约莫十几分钟,夏迎才姗姗来迟,她的手上多了两份盒饭跟两瓶矿泉水。
她一走进病房,就将我的病床上附带的小桌子架了起来,随后将其中的一份盒饭打开连同矿泉水放在小桌子上,再将筷子递给我,咧着嘴说:“耗子,快吃吧。”
我一把接过夏迎手中的筷子,拿起盒饭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夏迎看着我吃饭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打开了另外一个盒饭,夹了几颗饭粒塞进嘴里,嚼了好几下,才将饭粒咽了下去。
犹豫了片刻,她才张口犹豫地问:“耗子,你现在是不是挺好奇我的事儿?”
听到夏迎这么问,我停下了手中扒拉的筷子,瞥了她一眼,又继续吃起了我的盒饭。
其实说不好奇是假的,但是我这人从来不八卦别人的事儿,想说就说,不想说我也不勉强。
夏迎站起来,将盒饭放在了两张病床中间的桌子上。
她走到窗户旁边,望着窗外发了好一会儿呆,才缓缓说了起来:“其实刘开富说的没错,我就是夏海鹏的女儿,我的妈妈叫李秀英,而我的原名叫夏知礼,我爸妈都喜欢亲昵地喊我知知。
“你既然知道十几年前省城私人会所的那场火灾的话,那肯定也会知道在那场大火里命丧祸害的夏海鹏,是当时江湖人人畏惧的白虎帮老大。
“其实我爸的真实身份并不是什么黑帮大哥,他是一名卧底警察。
“原本我们只是一个平凡而又幸福的三口之家,平时我妈在家照顾我,我爸出去执行任务,我们娘俩就天天在家盼着我爸能平安回来。
“每次我爸出去执行任务,少则三两天,多则三两月,他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很多很多的学习用品,给我看他获得的各类奖章,给我讲每个奖章背后的故事。
“每次我都听得津津有味,并且立志,等到我长大了,也一定要成为一名像我爸爸一样,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好警察。
“但是所有的美好都被十五年前的那场大火吞噬了。
“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我爸为了调查当时省城的首富刘开富,卧底在了白虎帮好多年,好不容易爬到白虎帮老大的位置,搜集到那个家伙的各种罪证,以为终于可以将这个恶贯满盈的坏蛋绳之以法时,他却再也回不来了······”
夏迎说到这里,往地上一蹲,忍不住掩面失声痛哭了起来。
虽然我很想安慰她几句,但是这段悲伤的记忆在她心里实在是埋藏了太久,而这痛苦的情绪也在她心里积压了太久,我想痛哭一场对她来讲,反倒是最好的宣泄。
此刻的她终于不再是那个表面故作坚强的夏迎,而是那个内心柔软的夏知礼了。
我就这样坐在病床上静静地陪着夏迎,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响起了那个护士大姐的聒噪声。
“甘小姐,你怎么蹲在这里偷偷抹眼泪啊?里面怎么好像也有人在哭,该不会是那个王浩浩原形毕露了,把夏小姐欺负哭了吧,我就说这家伙长得贼眉鼠眼,一看就不像好人,亏你们还那么善良地帮他说话,看我这次不进去好好教训教训他。”
话音一落,那个护士大姐果然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她二话不说,直接冲我后脑勺上一拍,我的头重重地砸在了病床上的小桌子上。
就在我的脑袋碰到小桌子的一瞬间,小桌子上的矿泉水也随之弹起,好巧不巧地砸在了我后脑勺被那个护士大姐拍到的同一个位置上。
我顿时眼冒金星,一阵阵嗡嗡嗡的声音传入耳中。
这回我的脑袋估计是彻底报销了,前几天我的脑袋本来就被这帮多管闲事、不明事理的家伙用花瓶砸了,现在再经历这连环攻击,说脑震荡都轻了。
本来那个护士大姐还想对我再来一下的,甘甜一把捉住了那个护士大姐的手,生气地说道:“难道你们医院就是这么对待病人的吗?难道你们医院的护士都是那么不讲理的吗?难道你们医院的医护人员就是看谁不顺眼就要对付那个你们看不顺眼的人的吗?如果真是这样,我们不仅要转院,同时我还要以警察的身份逮捕你,逮捕你的同事,说你们蓄意谋杀,蓄意残害他人生命,不尊重病人,我要将你们整个医院都告上法庭。”
“甘,甘小姐,你不要冲动,我们这是在帮你们啊!”护士大姐胆怯地说道。
“帮我们?什么叫帮我们?帮我们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随便残害我们的朋友吗?你们有这闲工夫,为什么不好好研究怎么改善医患关系,怎么微笑而有耐心地服务他人,怎么去把病人照顾得更好?请问你所谓的帮我们都帮到哪里去了?”甘甜义愤填膺地质问道。
护士大姐冷笑了几声,一把甩开甘甜的手,说:“我们这医院就这样,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想告我们,有证据吗?”
说完,那个护士大姐还双手交叉在胸前,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无所畏惧的样子。
甘甜看着那个护士大姐嚣张的样子,也双手交叉在胸前,冷笑了几声,
她走到我病床对面,指着角落的桌子说:“想不到,我在这里藏了针孔摄像头吧,告诉你,为了我家闺蜜跟发小的安全,我可不止藏了这一个针孔摄像头,你就等着进局子吧!”
护士大姐一听,原本嚣张的气势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看了看屋内的我们,张嘴还想说什么,结果手一甩灰溜溜地走了。
等到那个护士大姐走远了,我冲甘甜问道:“你真的装了针孔摄像头啦?”
“那还有假,我甘甜从来不说大话。”甘甜说着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那你真的要告他们啊?”我又问道。
“这个嘛,我也不是得那种理不饶人的那种人,还是得看我们耗子兄弟的意思。”甘甜说完,冲我使了个颜色。
这,所以合着衰人是我当,坏人也是我当咯。
那我岂不是真成了外面那群泼妇说的那种,不是什么好人了,这我得好好想想。
夏迎这时朝着甘甜迎了上去,好奇地问:“甜甜,你这针孔摄像头是啥时候装的?”
“就你住院的那天,我担心会有什么人对你们不利,就趁着耗子上厕所的时候装了好几个针孔摄像头。”
“为什么要趁我上厕所的时候装?”我对此颇为不解。
“还不是怕你大嘴巴,说漏了嘴。哎呀,别问了,迎迎,我还想知道你的故事呢,没想到,你居然对我瞒了这么久。”
甘甜说完,全然不顾我鄙视她的眼神,拉着夏迎走到另一张病床上坐下,催着她继续往下说。
夏迎尴尬地笑了一下,擤了擤鼻涕接着说道:“我爸牺牲之后,我就跟我妈相依为命生活在省城里。
“谁知道过了不到几个月,我妈就开始下体溃烂,我们去了很多家医院,那些医生都说救不了,让我妈回家能玩就玩、能睡就睡、能吃就吃。
“我妈就这样硬撑着,直到有一天,她按照惯例本想早早起床给我做早饭,结果发现怎么样都起不来,于是她把我喊到床边,泪眼婆娑地叮嘱我,让我远离省城,跟着舅舅好好生活,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这也是我妈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我妈就一直昏迷不醒,没过几天就撒手人寰了。
“再后来我就被我舅舅带去了美国,并且改名叫夏迎。
“但是即便到了美国,我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我一心只想回国实现自己儿时的梦想,成为一名为人民服务的人民警察,同时也想以此告慰我爸的在天之灵。
“于是在高三的时候,我便毅然决然地回国参加了高考,并且如愿以偿地考取了军校。“在军校里,我觉得我最幸运的事情就是能跟甜甜你变成室友兼闺蜜了。”
夏迎深情地看了甘甜一眼,随后将头轻轻地跟甘甜的头靠在了一起,露出了甜蜜而又幸福的笑容。
甘甜也粲然一笑,但是又不解地问夏迎:“迎迎,那你后面从警校毕业之后为什么没当警察呢?”
夏迎说:“其实我还在警校的时候,就被省公安厅秘密录取成了一名卧底警察了。在去年,我接到更高上级的秘密任务,为了调查刘三才,这才从省公安厅辞职,伪装成创业公司的老板,租了当年失火的那栋大楼里面的办公室,目的就是为了找机会接近姓刘的。”
“原来如此,迎迎,真的辛苦你了,当卧底其实是最辛苦的,我之前也当过一段时间的卧底,所以我是深有体会。”
甘甜刚说完,好像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赶紧对我说:“对了,耗子,你这次让我去调查刘三才、刘开富跟真机道人的关系,还真被我调查到了,原来刘三才跟刘开富是父子关系,而真机道人则是刘三才的御用风水顾问。”
甘甜看着我露出了沾沾自喜的表情,好像在等着我称赞她的调查能力。
我看了她一眼,不屑地问:“然后呢?”
“什么然后?没然后啦。”
听到甘甜这么恬不知耻的回答,我的内心此刻充满了对她无限的鄙视。
合着她出去了那么久,就只捞回来那么点信息。
就这么点业务能力,她到底是怎么当上的什么队的什么队长的,我不禁又一次对此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不过夏迎刚刚提到她妈妈是因为下体溃烂才死的,而夏迎现在也出现了类似的症状,再回想梦里刘开富的话,看来这一切都跟这个刘开富脱不了干系。
看来不把夏海鹏的家人搞死,这个刘开富是誓不罢休啊。
由此可见恶人抑或恶鬼要作恶,是完全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甘甜见我完全没有要夸奖她的意思,撅着嘴嘟哝道:“干了那么多天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还要盯着那些坏人那么久,结果居然遭人嫌,算了,本姑娘累了,想睡觉了。”
说完,甘甜将鞋一脱,躺在了夏迎的病床上开始呼呼大睡了起来。
夏迎看着甘甜的睡脸,露出了既宠溺又羡慕的表情。
她伸手摸了摸甘甜的头发,轻声说:“这么多年了,甘甜还是那个美好的甘甜,一点都没变,真好,真好。”
接着,夏迎从床上下来,将被子在甘甜身上盖好,再走到我旁边,将我的病床摇了下来。
她边摇边说:“那么好的甘甜,我们都要好好珍惜,尤其是你,耗子,你懂吗?不管你现在懂不懂,将来有一天你肯定会懂的,好了,你也好好休息吧,我也要陪甘甜休息去了。”
至此,病房内除了轻微的鼾声,一切又归于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