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到一定年纪,会开始断崖式衰老。韩长亭之前便听过这话,可总是会一笑置之。他一生刚强,从不服输。可这几年却总感觉力不从心——
在桑夫人的孩子没了后,他在伤心的同时,却也感到仿佛一切都不受他控制的恐慌。
在得知孔繁露的龌龊手段之时,他对自己看人的眼光也产生怀疑。
在儿子能独当一面时,他生出一种要谢幕的悲凉。
他从前总觉得文人所描述那些情绪都是酸溜溜的,没甚大用。忽一日,他竟也发出英雄迟暮的长叹。
温柔知礼且满眼都是他的桑夫人总会捕捉到他的情绪,柔声地宽慰:“老爷,儒文这样争气,连阑珊也变得成熟有担当,您还有什么不遂心的呢?”
“没什么不遂心的,只是觉得自己老了,不似楚隐你这般青春永驻。”
“老爷,你又来,快别说这些,让人听见该笑话了。”
在桑夫人的陪伴之下,韩长亭也慢慢习惯了待在家中,下下棋、翻翻书,那些原来没耐心做的事,如今都还生出了些耐心。
正努力忘却戎马生涯的他却接到急诏,让他速去京都面圣。韩长亭半生都在奔波,从不将出门当做事情,可这次却迟迟不想动身。
“老爷,有什么不妥当么?”桑夫人问道。
“没什么,只是在家呆舒服了,不愿意折腾而已。”韩长亭自然没有告诉她自己的担忧——圣上为何突发奇想要召见已是半赋闲状态的他,还是在老二已被派出去的时候?
老二做事一向稳重,不会出什么大岔子。定是圣上又想起什么幺蛾子,人手不足,又想他这位老将来。
“这算盘打得真是精啊,让我父子二人都得为他卖命,总得善始善终才好,别似成泰父子那般,死都没留下个全尸。”韩长亭心中凄然。
他果然猜得不错,小皇帝果然态度和善地提起海晏国来,直说道:“原以为那等弹丸之地,不用分神。可谁料想到瓦罗那样的昏庸之辈,倒是得了能人辅佐,竟打起了利川的主意,他怎么敢?依朕看,需得老将军前去杀杀他们的锐气。”
韩长亭听得这话,心知不好。这海晏国位于本朝最南部的利川之南,极为富庶,且建国几百年,很有底蕴,语言文字都是自成一脉,不像一般的蛮夷小国一般。
再者说,他们韩家军的骨干力量已经在等候老二调派,就便是没有,从殊地到利川路途也太过遥远,不易长途跋涉。
圣上心思缜密,他定是信不过利川的巡抚蒋维,差他过去打配合,蒋维那人又臭又硬,这是个费力不讨好的活。
“既是这样不识好歹,却应给点颜色瞧瞧。只是圣上也亲眼瞧见,老臣的确是年纪大了,以往打仗也都是犬子挑大梁。纵是我一把老骨头还能行,可老臣在北地惯了,对那利川的风土地貌却是一概不知,倒是不一定能得心应手……”
“这倒是无碍,打仗这种事本就是‘南人垂泪北人笑’,老将军连那魁梧野蛮的北地蛮夷都能对付,更何况海晏那种羸弱小国?再者说,利川巡抚蒋大人会同老将军并肩作战,他是对那边的事情再熟悉不过。小韩将军另有要务,这次却是不能助老将军一臂之力了,可是,这也无碍,我倒是听说,老将军府上能人辈出,令千金巾帼不让须眉,在沙场上骁勇善战,尽展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