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姐收到夏尧发过来的定位的时候,还有点吃惊。她知道这小姑娘家有钱,但也清楚自从她开始工作之后,吃穿用度都没花过家里的一分钱,也算是实现了自己的财富自由。
公寓夏尧也是买得起,但在寸金寸土的津城,在靠近市中心的地方买下一套公寓,还是要出点血。
“尧尧你什么时候搬到这儿住了?”
“emmm,”夏尧思考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想把自己马上就要结婚的事告诉经纪人,但转念一想,今天早上靳泽川的态度,恶劣,太恶劣了,还是不说了!“就我一个朋友家,最近没工作过来住几天。”
经纪人王姐心里自然是跟明镜一样:过来住几天,把品牌方送礼的地址都改到这儿了?
面对王姐揶揄的笑,夏尧撒娇式地叫着“王姐,你别打趣我了。”
“闹矛盾了?”
夏尧闪躲的眼神出卖了她自己,“和谁闹矛盾啊?”
“好好好,没闹矛盾。尧尧不想说就不说哈。”王姐像个温柔的邻家大姐姐一样,不会咄咄逼人,也不会不顾别人意愿刨根问底。
“王姐,妞妞好点了吗?”
“好多了,烧已经退了。”
“那个男人到现在都没来看过一次妞妞吗?”
“……”王姐没有说话,低下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想来,她曾经也是一个为爱不顾一切的少女,大学一毕业就嫁给了一个只会说甜言蜜语的男人。那个时候以为真爱无敌,有情饮水饱,为了爱情可以放弃自己的事业,在事业上升期选择在家安心养胎,以至于自己的岗位被人顶替。
一方面,这确实是社会对于女性这个群体的不公,没有人可以体会作为一个孕期妈妈,一个哺乳期妈妈身心所受的压力,甚至是一部分女性都不能同样做到感同身受。但在另一方面,也反映了职场的残酷,机会不等人,职位也是一样,它需要一个更能胜任它的人,而不是为一个还处在未知阶段的人保留。
王姐每天都被无限的压力所淹没,幸好,她有从头再来的勇气。娱乐圈更新换代,经纪人也是一样,没有资质,没有能力就要被淘汰,王姐被迫成了从头做起的“新人”,和同样初出茅庐的夏尧成了难兄难弟。王姐备奶、涨奶的痛夏尧全都看在眼里,这也更加坚定了她一辈子不婚不育的想法,太痛苦了。
就在一切都开始变好,在事业刚刚起色,女儿开始学会叫“爸爸”的时候,这个“爸爸”出轨了。王姐能再一次成为王牌经纪人,就在于她雷厉风行,敢爱敢恨,拿得起放得下。男人的出轨只有零次和无数次,所以王姐不会听男人的什么辩解,果断离婚。房子车子,她都可以不要,但女儿的抚养权必须在自己手上。
原本王姐还以为男人还会对自己的亲生骨肉有什么感情,但这次妞妞高烧不退,嘴里一直念叨着“想见爸爸”,那个男人全以“工作忙,抽不开身”为借口搪塞掉。
“尧尧,姐比你大几岁,跟你说说过来人的经验,爱情这种东西,千万不能投入到失去自己。爱可以,但第一个爱的一定是自己。”
“谢谢王姐,我知道的。他爱我,我能感受到,只是……有时候…他好像比我还害羞。”夏尧说着说着,也低下了头,只不过她是因为脸红。
夏尧双手捧脸傻笑起来,“王姐,你要替我保密哦!连阿芸那姑娘都不要说,她可八卦了,等以后再慢慢和她说。”
王姐磕了夏尧的额头,“你以为我嘴多留不住事啊?”
化妆间,造型师在给夏尧做造型的时候不小心看到她正在聊天的页面,备注是一个海浪的emoji.大部分都是对面的人在发消息,白色的聊天框五六个一组弹出来,夏尧则是很高冷,要不然是已读不回,要不然就是回个“嗯”“哦”。
造型师津津有味看着,一抬头,夏尧正透过镜子和自己对视。
“Tony老师,我这边头发都快被您薅秃了,您看够了没啊?”夏尧是笑着说的,可造型师可没觉得这笑有多友善,只感觉自己饭碗可能不保了。
“算了,好奇心是人的天性,反正我作为一个公众人物,也就只能给你们茶余饭后八卦八卦了。”
“怎么能这么说呢,夏老师,您的戏也是很好的,还获得年度最具人气女演员呢!”
“哦?这么关注我啊?那你说说我哪部戏最好?你最喜欢哪部?”
“这……都喜欢。”造型师心里叫苦,自己怎么就管不住眼,非要惹上这个腹黑大小姐呢?
“都喜欢啊?那也要说一个最喜欢啊!”
就在造型师很窘迫的时候,有人替他解围了。
“我最喜欢姐姐演恶毒女二的那部戏。”
有人陪夏尧说话了,造型师自然是不敢再吱声,生怕再把话题引到自己这儿来,闷声做造型。
“你的意思是在夸我演技好呢?还是觉得我本来就很恶毒,算是本色出演啊?”
齐穆手里把玩着夏尧等下要带的耳饰,“当然是说姐姐演技好,刚刚造型师不是也说了姐姐不是拿了年度最具人气女演员吗?”
造型师一惊:话题怎么又扯到自己身上了?我只想当个隐形人。
夏尧撇撇嘴,毫不在乎,“你说那个啊?热搜买多了,平台送的。”
造型师擦擦冷汗,今天知道这么多秘密,不会被灭口吧?
“姐姐可是拼命三娘,别这么否定自己的努力。”齐穆放下手中的耳饰,“姐姐可是我在圈中的偶像呢。”
夏尧挑眉,还是透着镜子,看着齐穆的动作,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么多反话,他都能听出来。但今天,他很怪,整个人透着一股废气,好像一颗已经经历数百年的风霜,开始从根部腐烂的树木。他没有采取措施,只是静静地看着,然后接受。同时更像一只失去将灵魂卖给撒旦,甘愿沉沦的木偶,一举一动都是在操控着的计划之内。
正在夏尧出身的时候,齐穆向她伸出右手,“姐姐,合作愉快!”
夏尧在诧异之中和他握了手。
什么合作,我怎么不知道?夏尧真是一脸懵。
相比较夏尧的懵,齐穆的笑里可包含了太多了:姐姐,你是我在黑暗中最后的一点光亮,如果抓不住你,那我就要远离你,彻彻底底,不留一点念想。
等到了录制现场,夏尧基本上是知道了这个“合作”到底是什么东西。
节目组很会搞事情,先是给夏尧和齐穆准备的衣服都是情侣款的样子,然后在台上,主持人还要故意提问“我们尧尧今天和齐穆穿的好像情侣款,是事先沟通好的,还是就真的这么巧啊?”旁边应和的声音,已经让夏尧想到节目播出后,这一段肯定会被p上粉红泡泡。
夏尧深呼吸,调整自己的表情,确认这个表情惊讶无知又带着些甜美之后,开始接话“没有啊,这衣服不都是节目组准备的吗?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巧呢!”
主持人显然是没想到还能这样打太极,以前上节目的明星是争着抢着炒出点暧昧火花,怎么到了夏尧这儿不一样了呢?短暂冷场两秒之后,又开始对其他嘉宾提问。
游戏环节,夏尧游戏失败正准备接受冰桶挑战的时候,齐穆直接冲上去,用外套盖在夏尧身上,一个回旋把她抱进怀里。在场的观众也是十分配合地捂嘴激动发出“哇唔”的声音,更有甚者说“磕到了。”
中场节目,夏尧和齐穆果真扮演一对吵架闹别扭的小情侣,不过是给另一对嘉宾伴舞。不算是引人注目的主角,夏尧还可以接受。
在录制最后的一个街边小吃试吃环节,节目组给两个人只准备一双筷子。
“导演,你们在搞事情哦!”夏尧笑着对角落里的导演比了一个“杀”的手势。
“姐姐,我喂你吧。”齐穆凑到,夏尧旁边耳语。
“不用,我们一人一只叉着吃。”
好吧,结果不能如夏尧所愿,这肠粉真的不太容易用一根筷子叉起来。就在夏尧努力和肠粉斗争的时候,齐穆接过夏尧手中的一只筷子。
因为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夏尧有些意想不到,回过神来,随即立马收了手。
“姐姐,尝一下。”
面对镜头,夏尧不能不给齐穆面子,就着他的手轻轻咬了一口。
“好吃吗?”
夏尧轻轻点点头,对于美食,还是要坦诚一点,“嗯。”
“那我也尝一下。”齐穆直接在夏尧咬过的地方又咬了下去。
这个操作让夏尧瞪大了眼睛,“你没事吧?”
“没事啊,确实很好吃。”
不知道为什么,夏尧觉得他那个回味的表情好像不是在说肠粉也好吃。
夏尧晃晃脑袋,企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晃出去。
节目进入尾声,一群人站在舞台中间,进行最后的大合唱,齐穆这个时候拿出手机,叫着夏尧,“姐姐,看镜头。”一瞬间捕捉到夏尧诧异又懵懂的表情。
节目录制结束,夏尧叫住了齐穆,“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要说什么?姐姐,我就是这样一个卑劣的人,就是为了热度,才故意和你炒cp的。”
“齐穆!”
“我一个为了红都愿意接受圈内大佬潜/规测的人,现在做的这点事也足够姐姐吃惊的?姐姐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吧?应该在就清楚我的为人了吧?”
“你有什么难处和我说,为什么要这样作践自己?齐穆,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
夏尧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从眼前这个大男孩嘴里说出来,也从不敢相信,曾经那个男孩如今会变成这般阴鸷的模样。
当初,夏尧和齐穆的初见,是在一个酒会上,齐穆被男大佬塞了张房卡。这种事原本在圈内是见怪不怪的事,但因为齐穆这个人,像,太像靳泽川了。夏尧没忍住多留意了一下,结果在自己住的酒店就看到了他的身影。
站在房间前,拿着房卡踟蹰不前。
夏尧从他身边经过,两只手指夹走他手中的房卡,“还在纠结的话,就不要去了。”随后,房卡就被放在门把上,“想红?还是想要名与利?”
“想要钱。”齐穆微微低下头,似乎想要掩饰掉自己所以为的“贪婪”与“顽劣”。
“要多少?”
“一百万。”
“好,一百万我出了。别多想,你要替我打工的,就随叫随到办点事。”要离开的时候,夏尧又停住,“加个微信,卡号发给我,明天我让助理给你打钱。”
夏尧不是什么八卦多事的人,在她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安全区,在那里展露着自己的秘密,舔舐着自己的伤口。而现在自己对眼前这个只见过两面的人,还是没有太多想要深入了解的欲望,尽管他眉眼之间很像意气风发的靳泽川,虽然嘴角总是上扬,总是挂着笑,可那份笑并没有多么开心反而多了一份忧郁压抑的情绪。
远方的夕阳很快落到地平线之下,原本碧蓝的天空也开始有了橘黄与赤红这种层次的渲染拼接,夏尧抬头看看天,还好,还有最后一丝光亮。
她轻轻拉过身旁人的胳膊,“站在阳光下吧。”
夏尧带上眼镜,转身离开,“齐穆,我这个人没自恋到多年后再和别人追忆往事的时候,说到今天我拯救了一位丧气颓少年,但我希望你可以把你的十九岁过的更像十九岁,而不是像二十九岁那样,更何况,有些人二十九岁还是对未来的一切抱有希望。我不知道你过去经历了什么,我也不会想要去窥探你不愿意说的秘密,但,人生的路很长,我们不可能因为一件两件已经无法改变的事情而停滞不前。”
尽管带了墨镜,阳光还是有些刺眼,夏尧一边踱步一边用手掌挡住阳光,“因为我没有经历你所经历的,可能说出来的话有一种站在道德至高点俯视又评价的感觉,但这些真的都是我一直以来的想法,我也是这么过来的。有时候鸡汤真的可以补一下。”
说完,夏尧是真的走了,没有回头,没有挥手,没有告别。
留齐穆一个人站在原地,他照着夏尧的话,走出耸立高楼的影子,让夕阳的最后一点温度温暖自己的身和心。
再回想起刚刚夏尧说过的话,他好像感觉到漂泊已久的灵魂,在刹那间归位,刺激从脊髓传入大脑,而后整个人清醒过来。
“姐姐,再见。”
这才是真正的告别,十九岁的少年还是有些中二期,他以为让喜欢的人讨厌自己,自己就可以离开得毅然决然,不会留下遗憾。可现在他才明白,这样看着一方离开,才是真正的告别。因为在看着你远去的背影时,我已经说了无数次“再见。”但同时,我又私心地希望,可以不要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