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男一女,都跪在地上,今天这地板上太多人下跪了,大家的膝盖轮番上阵让大厅中间那一块都埕光瓦亮的,明天看来不用拖地了。
显然是三角恋了,不对四角恋,可怜的爹和妹妹一定是被当做人家恋爱的绊脚石了。 大哥朝川笙投来大大方方的怜悯目光,又偷偷看了看面色发青的爹。
“快说吧,我们没那么多功夫陪你们玩。”川夫人没好气的说道,她瞧着气氛有些诡异。
“不关小荣的事,是我和林琦之前说的那样。”阿琳仍旧言之凿凿,就是咬死了这件事和谢小荣没关系。”那名叫林琦的小厮也是如此,他目不斜视,根本不承认认识谢小荣。
“你们不是说,并不认识对方吗?不是说一起发卖只是偶然吗?”川笙回想起来当时是问过阿琳的,显然是认识的,当时并未多想,现在想来那时他们已经欺骗了川王府所有人。
“不认识,请处罚我们吧。”阿琳和林琦态度出奇的一致,就希望这场批斗能够快点结束,他们可以认罪可以伏法,甚至可以一起去死,但不希望这件事和谢小荣扯上任何关系,不然就枉费心机了。
而那半跪在地上的谢小荣却抬起头来拆穿他们拙劣的谎言:“你们别再狡辩了,我也不想骗人了,还是我来说吧…他一双眼睛不如往日清亮,反而透出一种绝望的苍凉。:“这要从半年前说起了。”
谢小荣,阿琳和林琦都并非悦朝人,而是蒙帝国的人。
这也是他们三人都五官深邃,皮肤有些黝黑的缘故。谢小荣和阿琳是当今蒙古帝国的大帝的同父异母的兄弟,悦朝与蒙帝国素来友好,也有些牛肉和茶叶的交易在其中,所以蒙帝国的人出现在悦朝也正常。
“那不就是王子和公主了?”二哥有些不可置信。
“严格意义上来说,是的。可是谢.罗扎颜寒大帝有二十几个儿子和十几个女儿,我们只是其中两个。”谢小荣苦笑起来:“现在大帝都应该都不会注意我们的消失吧。对他来说,活不下去或者失踪的孩子没有什么必要挽留,是他们自己没本事。”
谢小荣和阿琳从小就是一众王子和公主欺负的对象,只因为蒙帝国素来注重母族地位。他们二人母妃都身份低微,一个是大帝身边的舞姬,一个是从小流落蒙帝国身份不明的中原女子,都只是被宠幸了一回就被大帝抛之脑后。两个孩子同病相怜,饱受欺负,因此抱团取暖,是彼此最信任的人,在他们心中兄妹也只有彼此二人。在蒙帝国,所有王室的儿子和女儿长到10岁都配有一名武师、学习武功、马术、剑术,还有一名文字教师。而他的武师傅还没有教他三天,就被大哥害死了,转眼就安排了一个根本不懂功夫的莽汉给他当师傅,二人狼狈勾结一演就是十余年,谢小荣和其他王子一样,每天天刚亮就起床了,却学不到任何东西,只能在莽汉的帐篷里守足了四小时,才能回家。
而阿琳,因为知道她母亲是舞姬的缘故,闲来无事那些王子和公主就会让她随时随地为他们起舞,不分场合不分时间,只要有人比起手势,她就必须跳起舞来逗他们开心,不然她们母女连那顶唯一的帐篷都会失去,这一舞就是二十二年。
“所以她,其实不喜欢跳舞?”川王爷喃喃自语间与川夫人安慰的眼神交汇。
“这样欺负你,你怎么不跟你爹说呢?”川笙觉得谢小荣甚是可怜,想到自己的一双儿女那样小,当父母和爷爷奶奶的总是怕他们磕着绊着,做什么事情都总是悬着一颗心。而这两个孩子在那样盘综复杂的环境里如何长大的,不敢想象。
又觉得,太好了,不是私奔太好了。
“爹?大帝最烦告状,而且,大王子家是声名远扬的尹氏家族,我算什么?能活着就不错了。”
因为这些原因,所以谢小荣和阿琳都很听话,性子也很沉默,两个人尽量低调出行,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们不敢抢夺任何人的东西,就连饭也不吃饱,大帝早已忘了她们的母亲,更加不记得这两个微不足道的孩子,而林琦是他们落魄帐篷里唯一的管事,他与阿琳日久生情,渐渐生出了不一样的情愫。
“那你们怎么到了中原?”
“是十王子,听说中原的人口市场很有意思,他想知道和蒙帝国相比有什么区别,他只是图个好玩,就把我们三个捆来卖了。”阿琳眼中尽是恨意。
“后来我们和林琦被卖往了不一样的市场,王老板说我可以卖个好价,而小荣被打的快断气了,撑不过去了,干脆捆绑着一起高价出售,所以我们就到了这里。”想到谢小荣曾经的伤势,阿琳还是难过的紧,她去偷偷看过几次。
“那你为什么要给我下毒?”川笙口气缓和了些,她还是想不明白这件事和她的性命有什么关系。”
“因为谢小荣不肯跟我们一起走,他一直说要把这半年的侍卫做完,其实我知道,只要你在,别说半年,他根本就不想走了。”阿琳怨恨谢小荣,是他一直不走,才让她对川笙下毒手。
“既然他们对你们不好,你们又能走哪里去?不如就在这里生活,你不是过的也很好吗?二哥不满,她也算这里的半个小主子,虽然爹老了点,但是她过的比起从前好多了不是吗?”
“即便再不堪,我们身上还有蒙帝国的血!那里还有我们的亲人,我们的根在那里!死也要死在那里!”林琦终于说了良久以来的第一句话。
谢小荣也无言相对。
是的,他们身上有着蒙帝国的血,他毕竟是草原霸主的儿子。
即便再被人欺负,他也从未想过要离开自己的故乡,直到阴差阳错被卖到川王府,他第一次看到了什么是家庭和睦,什么是温暖亲情,他第一次学起了武功和文学,拜到了真正的师傅,他第一次心动,他那从来不曾见过阳光的黑暗内心里,第一次有人点起了一盏烛火。
所以他不想再回去了,他想自私一点,他甘愿在川王府做一辈子的侍卫,那里不是家,是凶恶的地牢,这里好像…才是家。
阿琳总是让他跟自己一起出逃,但是,他不想再回到那顶落魄的帐篷里了。他们争执了几次,可他说了啊,再给半年就好,每一天他都在因为看见她的样子而感到幸福,就不能让这幸福,再久一点吗?
不知不觉,川笙已经泪流满面,厅中众人亦无比动容。
“可是你不该挑战川王府的底线。”川福老爷叹气连连,他和夫人说的很清楚了随时可以走,她为什么不愿意相信那是真的呢?
“川王爷和川夫人如此待我,我却做出如此下作事,我也无颜再见你们了”。就在那句话说出口的瞬间,阿琳动作迅速的从发间取下了那根碧色头簪,她将头簪深深的刺进自己的喉咙之间,霎那间鲜血直流。
“阿琳!!!”
“快叫大夫”
“姐姐”!!
林琦想冲过去,身上还有麻绳,他跪着爬到阿琳身边,然而阿琳已经只剩一口气就要香消玉殒了。
“老爷,夫人,多谢你们这半年来的精心照顾,对不起…”
“小荣,回到你的故乡去,不要在这里当懦夫。”
随后她将目光转向嚎啕大哭的林琦,眼中是化不开的浓情:“林琦,下辈子,我们…一定要在一起…当一对寻常夫妇。”
随后断了最后一口气。
那林琦抱着地上的阿琳,撕心裂肺的叫着她的名字,却再也得不到任何回应。未曾犹豫一秒,他就咬舌自尽了,两个人手还紧紧的握在一起……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的太快,几乎是在片刻之间,所有的人都救不了他们,大夫进门的时候地上已经是两具尸体了。
“姐姐,林琦哥哥,你们醒醒,我们一起回到蒙帝国,我们一起重新活一次啊!求求你们醒醒吧!我听话!”谢小荣抱着他们还未冷却的身体,不愿意接受着这个已定的事实,哭的不成人样。
他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相依为命,他们会谈论被打之后什么草药好的快,会讨论以后如果出息了会怎么活,他们渺小脆弱,但从不曾放弃过生的希望,在那里受尽屈辱,却还是想回到自己的根脉之地去,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下场。
都怪自己优柔寡断,都怪自己只顾自己,才害得重要的人死的人,伤的伤……
川笙试图去扶谢小荣,他纹丝不动,身影剧烈的颤抖着,川笙只好陪他坐在地上,轻轻的拍着他的肩膀,表示自己与他同在。
面对亲人的逝去,有什么语言可以安慰?
没有。
只有一言不发的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