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离开的时候,秦遇十分不舍,她喜欢这片土地,辽阔的草原一眼望不到头,石头城古朴又庄严,吃的也很顺口。
但终究还是有分别的时刻。
季清和的家书一天一封,从来没有断过。但秦遇都是“已读不回”的状态,看的明瑞天天替主子抓心挠肝。每次带来的都是厚厚一叠,并且还经常有些小玩意随信送来。
像是月牙形的羊骨,心形的石头,还有什么晒干的雪莲,剧毒的蜈蚣,美其名曰给王妃的小药库增加存货。
秦遇看着每封信的开头的“吾妻,见信安”就觉得格外牙酸,明明挺正常的一个人,怎么写信这么肉麻?
看着季清和事无巨细的写下他的日常,有时是在赶路,就写风景多好;有时是吃到了新鲜的吃食,就写滋味有多好。但没写在心中的却是一次次凶险的遭遇。
风景好,但遇到了饿了很久的狼群,杀了狼王却在小臂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痕。吃食新鲜,那是因为迷路困在沙漠里,无奈吃了行路的骆驼。
这一路季清和实实在在吃些苦头,但支撑下来让他继续前进的支柱,是他还欠秦遇亲口说出的一声道歉。
每次写下“吾妻”这两个字,他都会觉得浑身充满慰藉,又能精神饱满的继续前进。
但是他从未收到秦遇的回信,开始是以为车马劳顿,位置不定错过了。一段时间后才不得不认命,秦遇根本就没有给他回信。
季清和的心在这一刻到了冰点,霎时归心似箭,想赶紧出现在秦遇面前,哪怕不与他说话也无妨,只要能站在她身前遮风挡雨,就无怨无悔了。
当然边疆还是要走一遍,他是大夏的王爷,受万千百姓的供奉,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这是父皇从小教育他们这些皇子的。
这一日行至大夏、匈奴与楼兰三国交界之处,这里黄沙漫天,阳光毒辣,一行人已经一天水米未进了。
他们的向导在昨天突发疾病倒下了,并没有跟着他们穿越沙漠。本以为这个月牙沙漠不大,一天内应该能穿过去,没想到突发沙尘暴,他们在沙漠中失去了方向,遭遇了鬼打墙,从天明走到天黑,也找不到正确的路。
天黑几个人缩在骆驼身下,裹紧身上的衣服熬过了沙漠中寒冷的一夜。
沙漠中温差大,白天阳光强烈无遮挡,水分流失很快,到了晚上太阳落山后,温度又能降到冰点,这一行人都在崩溃的边缘了。
好在季清和当机立断,杀了一头骆驼,用沙漠中枯死的树木枝干烤了吃下肚,这才堪堪保住性命。
就在第二天中午,天气最热的时候,季清和的嘴已经热的脱皮了,人因为脱水也没有力气,只觉得头晕目眩,四肢酸软,昨晚喝下的骆驼血也快要消耗殆尽了。
就在他们翻越最高的沙丘时,最前方带头的季清和终于撑不住了,顺着沙坡极快地滚下去。
随从们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沙子中向前奔跑,等他们好不容易来到沙坡下面,却找不到王爷的身影了。
明祥带人在沙坡下用手拼命挖,但直到指尖磨出血来,都没有找到季清和。
他从身上撕下一些布条,绑在拄着走路的拐杖上,深深地埋在季清和消失的沙坡处。
“这里风太大了,沙漠中早晚风向不一,沙丘位置也不定,我在这里守着王爷,你们尽快翻过这道沙丘,前面应该有绿洲了。”
明祥这样说是抱着必死的心态的,“若是在绿洲能找到救兵,再回来救我和寻找王爷。”
众人商量了下,将身上大部分肉干给了明祥,只留了一点点走出沙漠到绿洲的干粮。并答应搬救兵尽快回来。
明祥守着挂满布条的显眼布条,在夕阳中显得格外萧索。
他不相信自己的主子那么英明神武,那么无所不能的一个人,会倒在这小小的沙粒之中。
但现在的事实就是宁王季清和失踪了。
众人咬牙坚持走出了沙漠,终于到了绿洲边上,月牙湾水波粼粼,这是生命的波光。大家争先恐后的扑向盈盈的水中,沁润着三天都没有湿润的喉咙和干裂的嘴唇。
喝饱水后,精神也恢复了大半,这时领头的人呼唤大家尽快找到接应的人,带队回沙漠中继续找宁王。
这时有产业的好处就显现了。宁王的产业遍布北地任何一个角落,现在也顾不得隐藏实力了,大家都是宁王的心腹,分头去各个铺子中找接头的掌柜,准备充足吃喝以及骆驼马匹,尽快回到沙漠中去。
绿洲小镇的商会会长也来了,听说是一直守卫边疆的宁王失踪了,立刻使了重金去寻此地最有经验的向导,跟着浩浩荡荡的一队人,趁着夜色深入沙漠中去。
宁王生死未卜,搜救的时间越快,他生存的可能就越大。众人都不敢耽搁,紧紧跟上队伍。
在宁王这队手下的描述中,向导带着众人向着宁王失踪的位置进发。怪不得这沙漠没有向导基本就没人能活着走出来,沙丘白天还是南高北低,晚上在风的作用下就是南低北高了。若是按着对沙丘的刻板印象走,那就和本来要去的地方南辕北辙了。
夏日的沙漠,行走中竟然还觉得有些冷,向导临走前让大家额外带上了皮袄真的派上了大用场。
一行人火把熊熊燃烧,像是沙漠中一盏移动的灯笼,照亮周围窄窄的一圈。突然有眼尖的人指着前方大喊:“快看,那是不是明祥!?”
向导在骆驼上站起身,手搭凉棚向远处眺望,竟真的有一个人影躺在沙丘的侧面,右手紧紧的握着一根烧过的木棍,上面的布条随着风猎猎飘扬。
“快过去,有人!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众人听着向导的指令,均是加快了速度,向前方那个小黑点奔去 。
先是和明祥交好的布匹店掌柜先一步到达他身边,将随身携带的水囊打开,扶起明祥往里灌,还要注意别让他呛住。
喂了半袋水,明祥眼睛才缓缓睁开,无力的抬起左手,举起一个东西。
掌柜没顾上看他手里的东西,急切地问明祥有没有好一些。
明祥实在是没有什么精力,举起的左手最终无力的垂下,整个人昏了过去。
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牌掉在沙地上,闷闷的没有发出很大声音。掌柜这时才发现明祥左手脱落的玉牌,拾起一看,上书三个篆字:季清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