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辰在这堆乱七八糟的事中振作起来,以太子之名,顺理成章登基,掌管朝中事务,此年国号顺和。
陈笑语一直在彻查先国主身亡之事,他认定是陈辰策划的一切,先国主驾崩,陈辰身为太子,那么国主之位就是他的。
他想弄清楚事情的源头,把陈辰从国主之位拉下去,自己做这一国之君。
陈辰真心爱夕颜,他本想封夕颜为妃,可前朝后宫争议颇大,一个歌妓怎能成为万人敬仰的嫔妃,何德何能服侍天子!
因此,夕颜就只能无名无份的待在宫里,还时不时要被他们冷眼相待,甚至是宫女太监,都敢欺负她。
这天朝政处理的也差不多,陈辰才想起,近来冷落了夕颜,于是就到夕颜所住宫殿找她,带她到宫外透透气。
这时的夕颜还在调制她的香,来打磨这如锋利的刀般无情的时光。
“夕颜。”
听到陈辰的声音,夕颜欢喜地抬起头,立刻站起身,行礼道:“太……国主安好!”
“你我之间无须多礼!”说着就赶快扶起夕颜。
“国主近来繁忙,今儿怎么有空到我这来了?”夕颜说着话,示意柳心把香炉拿下去。
“今天政务处理的差不多了,你近来也闷得慌,我带你出去逛逛。”
听着陈辰说话的功夫,夕颜又焚上了另一种香。
“那太好了,近来着实无趣,而我却大殿的门都不能踏进去……”夕颜说这话的时候,发自内心的委屈。
“委屈你了,一直没能给你名正言顺的名份,你放心,我绝不食言,定会给你一个安定的生活。”
两人换上便服就出宫去集市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诶,好香啊!你喜欢这个吗?”陈辰拿起一位卖香料的老妇摊前的一袋香囊问夕颜道。
“夕颜若有所思,声音轻颤地回答道:“喜,喜欢……”
老妇招揽道: “公子,姑娘喜欢就买一袋回去吧!这是我们自家的夹竹桃,今年开得好,就摘了拿来卖。”
陈辰高兴地掏出银两递给老妇道:“你不知我家娘子,就喜欢焚香,这花她也喜欢。”
老妇都已经把香囊快要递到陈辰手里了,又连忙把手缩了回去,道:“这位小娘子,夹竹桃可不能用来单独调香,夹竹桃欲火有剧毒!你小两口,切记啊!”
夕颜看着尴尬的笑了笑,连忙应声道:“谢谢大娘提醒,我定当注意!”
陈辰没有注意到,从这开始夕颜的脸色就一直不太对劲。
他们转了好久,陈辰一直拉着夕颜四处逛,只要一见到什么好看的,好玩的都会问她喜不喜欢。
“这个簪子好看吗?这只兔子可爱吗?这个镯子还不错?这个发钗也很适合你……”从西市到东市,陈辰一直在问着这些。
而夕颜仿佛从买那个香囊开始,心思就没有在集市上。
而且她也不敢奢求太多,陈辰陪她出来逛逛,有如此体贴入微,她已经在心里不知偷乐了多少遍了。
对陈辰的问题一直都只有一个答案:“我还有,买再多,浪费了!”
接着就是和陈辰一起与店家争论,不是如同别的夫妻一样和店家议价,而是陈辰和店家吵着要,夕颜又拦着不让。
“咕噜咕噜……”转着转着夕颜的肚子饿得咕咕叫。
夕颜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朝着陈辰撒娇道:“好了,我不是还有吗?买那么多东西,我用不过来,放着,不也浪费嘛。”
陈辰这好像才消了气,宠溺又有一些嗔怪地道: “好吧,饿了吧?我们去酒楼转转,吃点东西。”
两人便来到了一处名为“竹园记”的酒楼。
这陈南的酒楼多半都是客人台下享佳肴,戏子台上唱离愁。竹园记也不例外,甚至还可以算是陈南一等一的好酒楼,不仅盘中珍馐美味,而且台上的小唱的唱功也是一绝。
两人点了些菜,便坐在台下边吃边听着曲。
突然,陈辰放下了筷子,瞪大眼睛往台上看去,两只耳朵竖的直直的,生怕把这曲子的词听错一个字。
台上唱的是:“姣姣佳人,芭蕉翠绿,帘卷西风,暗自神伤……未明无明,辰光打蕉,蕉落曦现,愿君安好……”
陈辰此时真的无法相信,真的是魏明吗?真的是他吗?
台上唱曲的也是一个男子,说来也怪,那男子虽唱着曲,可那眼睛也是盯着陈辰看的,与陈辰此时的眼神一样,道不尽的哀愁,诉不完的怨恨。
陈辰不由得出了神,可就在这时,台下一位吃醉酒的客人,突然冲上台去,对着那男子左右拉扯。
戏曲被打断,只听见那男子怯怯地把那客人推开,道:“这位客官,请自重!”
“哟,自重!你来这唱,不就是来这卖吗?怎的,摸一下还不行了,你一妓男,还叫老子我自重!”那客人没好话,还恬不知耻,仍然在那男子身上肆意抚摸。
那唱曲的男子终于忍不了了,狠狠推开了他,这一推,那客人本就醉酒,身子不稳,这下直接摔下台。
陈辰本以为这客人会遭到在座的人的谴责,或说这唱曲的男子忍辱负重继续唱曲,出宫,现在朝政未稳,身边也没带什么侍卫,就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打算放任不管。
可怎么的!这家酒楼的老板,看到此番场景,不是关心自家伙计,教训客人要守规矩,而是拿起藤条就往那唱曲的男子身上打。
酒楼店主却怒骂道:“好你个午夜牛郎,不仅不听客人的话,还敢对贵客动如此粗手,罚你不许吃饭!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说着一鞭子一鞭子的狠狠地打到他身上。
唱曲的男子被打的一声不吭,几觉这样几鞭,这男子脚下就开始不稳,疼痛的蜷缩着自己的身子,连声求饶:“不敢了,我不敢了……”
陈辰实在看不下去,起身遏止道:“住手!”
酒楼店主:“你是何人,我在管束自家伙计,也轮得到你插手?这位客官,你安心用你的饭便可!”
“他是你家伙计,长工,还是短工?”陈辰问他道。
“怎么啊?你想买他?”那酒楼楼主,收起了藤鞭,满脸坏笑。
“你出个价!”
“这位客官,你若想要男妓,南苑多的是!这人虽不听话,但曲唱的不错,我还得留着揽客呢!”这店家笑得更加放肆,明摆着是想卖个好价钱。
“一百两!”
“哟,客官,一百两?你就回去坐着歇歇吧,我把他买回来都花了我两百两!”
“那你说多少钱?”
“养了他那么久了,吃我的,用我的,我要个三百两,不过分吧?”
“好,我立个字据,明日我把钱送到酒楼!”
店家一副小人得意的样子,笑着离开了。
台上那男子就这样静静的看着陈辰,说不清那男子的神色,几分感恩,几分无奈,几分讥讽……
陈辰跳上台把他扶起,端详着他的脸,突然小声的试探的语气道:“魏明!”
“是……”
陈辰一把抱住了他,无法形容此时内心有多么激动欢喜,就如同凯旋的铃声,铁铃相撞,那动人的声响乘着风,满城飘散。
魏明缓缓推开了他,拱手弯腰,他把腰弯的很低很低,低哑着声音道:“见过国主。”
陈辰一把扶起他,和儿时一样在他耳旁道:“在外面,不用喊我国主。”
又清了清嗓子,高兴的对他说:“何况你我之间,何须那么生分!魏明哥哥!”
魏明听了这话,又往后退了退,又弯腰行礼道:“公子这般,真是折煞我了,多谢公子替我赎身,那今后在下便是公子的人了。”
陈辰,这才意识到魏明不再是魏明了,不再是从前与他玩笑,不顾一切的魏明了。
陈辰,他这辈子都活在愧疚里,愧对江泽渊,愧对缙云霄,愧对魏明,愧对夕颜……他们或多或少,都是因为自己的父亲,而成了现在这般模样,他哪能逃掉干系呢?
“魏明,你起来,我带你走!”
夕颜在台下看的一脸茫然,但她知道,他们两个应是从前相识的,而且刚刚这男子唱的曲子,也是她和陈辰相识的原因,也不好追问太多,三人便这样回了宫。
一路上,陈辰都在问魏明,这些年他和他的父亲,母亲去了哪里?过得如何?为何不回来找他?
而魏明一句话也没说。
到了宫里,陈辰安排给魏明安置了一间好的宫殿,拉着他就要叙旧。
两人坐在宫殿里,陈辰给魏明倒了一杯茶,开始给魏明讲这些年自己的经历,和江泽渊,缙云霄他们三人的事情。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陈辰还在那滔滔不绝,茶水喝了一杯接一杯,而魏明却一口未喝。
“魏明哥哥,你喝啊!还是,你想喝酒?”
“我不渴,国主不要再这样称呼鄙人,鄙人承担不起!”
“魏明哥哥,你怎么又来了,我们不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吗?”
陈辰说完这话,把头低了下去,道:“对不起,是我没做到一个朋友该尽的责任,当年我父皇做的事,我替他向你道歉……”
魏明冷笑一声,拳头攥的紧紧的,咬牙切齿道:“你替他道歉,道歉!有什么用?”
“……”
魏明抿了抿嘴,试着调整自己的呼吸后道:“国主,鄙人唐突,请您恕罪!”
“没事,的确,道歉也弥补不了什么……魏明哥哥先歇下吧!今天天色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陈辰满脸失落,自责不已,他的确没办法了。
魏明看着陈辰垂头丧气,又突然有点于心不忍,道:“国主,日后就唤我魏明吧,早些休息,明日见……”
陈辰听到魏明做了回应,且听着气消了不少,开心的转身冲他点头笑了笑。
陈辰走后,魏明看了看桌上的茶杯,愤愤的捏住,茶杯里的水随着握的太紧而摇晃的手洒了出来,整个杯子仿佛要被捏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