缙云婳独在房内,她不安,不知何去何从地爬在窗户边。
皎洁的月光洋洋洒洒打在她的脸上,院里的花时不时散发出令人神往的芳香,寒风刺骨。
风慰寒窗窗作响,明月寄情知不知。
崔羽舟正在家中小院练武,伴着明月,用流尽汗水的方式掩饰心中万次的思念和千次的不该。
月光下,剑的锋芒展露无遗,而崔羽舟的心绪却更加乱了,这剑舞得杂乱无章。
莞尔佳人嫣然笑,怎奈月明星暗;世咏白雪覆红梅,不提春雨落泥塘。
崔羽舟认为自己只是这个受缙云老将军恩惠,才得以活到今天,过上如今生活的弃子。
而缙云婳却是缙云府的掌上明珠,是何等的美丽曼妙,高不可攀,自己怎么能配得上她!
是崔羽舟的怯懦让缙云婳苦恼,她爱崔羽舟,这个她只见过几次面的少年郎。
其实缙云婳也是能感觉到,崔羽舟也是喜欢她的,只不过她不解,为何崔羽舟就是不承认,不曾对她表明心意。
这天,院里的花开得娇艳欲滴。对啊,花圃里的花也应该开得艳丽了吧?
缙云婳害怕连累崔羽舟不敢前去找他,而崔羽舟他究竟在怕什么,对他心爱之人,他不怕挨打,不怕仕途的挑拨,那他还能怕什么啊?是怕这是一颗遥不可及的星?还是怕这朵娇艳欲滴的花被卖给一位善妒的妇人?
缙云婳还是忍不住的思念他,独自一人前去花圃,她期盼着崔羽舟也是如她那般,因为爱的牵引,能来到这片只属于他们二人的花海。
“姑娘,今天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今天怎么不见你的郎君?”是上次应允要赠予花给缙云婳和崔羽舟的老农。
“老伯,这花可真美!”缙云婳半蹲着俯下身去,用纤纤玉手托住一朵花,抚了抚花瓣。
“姑娘,花美,那你可知美在何处?”正在挑水的老伯放下担子,问道。
“美,美在自由,随风曼舞,摇曳风情。”
“我老伴生前最喜欢花了,她说花很美,因为那是我送她的。后来,我就种了一院的花,她说他喜欢家里的小院,因为那是我和他在一起的见证。所以啊,孩子,赏花没了伴,那还美吗?”
老伯眼眶湿湿的,眼角的皱纹像是堰墙,堵住了想要向下流的眼泪。
他抬起头看了看天上的浮云,小小的嘟起嘴喃喃道:“老太婆,你看,花开咯!”
缙云婳红着眼一路跑回家,可到府邸门口,却看到府前的台阶上放了一束花,那是一束玉簪花。
“素娥宴罢瑶池,醉簪误堕庭深窈。花神爱护,绀罗轻衬,绿云低绕。秋意重缄,芳心半吐,有香多少。把幽轩好梦,等闲薰破,凉月转,人初悄。”
崔羽舟只知这玉簪花温润如玉,香气甜淡,却不知这种孤高清傲,她的芳心与谁倾诉?
洁白的玉簪含苞待放,周围用狗尾巴草环住,看得出崔羽舟很是用心,还缠了一条粉红色的丝带,附有一张字条:“日升琐事现,簪花送佳人,平息心中怨。”
缙云婳弯腰捡起,拂去上面的灰尘,轻轻一吻,放在胸前。
她不明白,为何就是不能见一面呢?她多想再看看这位少年郎,哪怕一面也是极好的,可,为何就是不肯呢?
永州大胜的消息传回皇城,传来捷报的同时自然也伴随传回缙云老将军的噩耗。
缙云慕身负重伤,一直没能,也不忍心给家里捎信,缙云夫人和缙云婳这天才从世人口中听到这个还没得到证实的消息。
缙云夫人将自己关进禅房,不眠不休地祈祷,祈求上天庇佑丈夫和儿子平安归来,她不相信身经百战的夫君会战死沙场。
缙云婳也不敢相信那个疼她,爱她的父亲会永远离开她。
缙云婳闭上眼睛,她的耳畔回荡着一个和蔼可亲的声音:
“婳儿,桂花糕买回来喽!”
“婳儿,别怕,你爹我和你哥哥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婳儿,为父最是想你了!”
“……”
缙云花掩面哭得更加厉害,眼睛像是揉了胭脂,而脸蛋却惨白的不像话,没有丝毫的血色。
得知缙云风将军去世的消息,李衡匆匆赶到缙云府。
“云婳妹妹,云婳妹妹!”李衡进了门在院里大叫着寻找缙云婳的身影。
李衡想进去缙云府,自是没人会拦着他的。不说他是礼部尚书之子,自己也是宫中举足轻重的朝臣,就凭与缙云婳的一纸婚约,缙云府的人也不能拦着他。
“云婳,你在哪?”
找了院子不见,寻了房间不见,李衡开始有些着急了。
“李公子,小姐说了您请回吧,她不想见任何人。”一丫鬟告诉李衡。
“你们小姐在哪,她怎么样,还好吗?”李衡焦急得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那丫鬟满脸担心摇了摇头道: “小姐说了今天谁也不见,李公子您请回吧!”
“云婳,云婳……你出来见见我,云婳,云婳……”
“你走吧,李公子……”
缙云婳躲着不见,她不想使自己处于这般境地,父亲去世,她本就伤心欲绝,想着等父亲回来,她又可以看到浩浩荡荡的大军驶入皇城的景象。
父亲回到家中,会摸着她的脑袋道:“我的女儿不愿,谁敢为难,她心悦于谁并嫁谁,我的女儿我只愿她平安喜乐!”
而现在李衡到这来,莫不是想来看笑话的,现在她只能嫁给自己了,心里应早已不知乐成什么样了吧。
李衡其实是把缙云婳放在心上的,这毕竟是他从小就朝思暮想的人。虽说李衡生性浪荡了些,但从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也算富有才子气概的俊郎。
李衡如同往日一样在酒馆和几个小唱喝着酒,听到一旁几个人说缙云风将军去世的消息,担心缙云婳,就立马顶着醉意跑了过来。
此时,他也明白过来,缙云婳本就无心嫁于他,那此刻他来许在缙云婳心里就不是安慰,而是嘲讽和逼迫,所以他只好灰溜溜的回去了。
缙云婳拿出了儿时的玩物走拨浪鼓、毽子,还有一匹绣着极丑图案的丝绸,这是父亲特地从江南带回来给正在缙云婳做衣裳的上好料子,当时的缙云婳正在学女红,想给父亲绣一块帕子,因为她看到父亲每次凯旋归来时总会有一只还渗着血的手,也不包扎一下,她想给父亲绣这块帕子,让他在行军打仗时能用它做一个简单的包扎。
“小姐,小姐……”门口传来了缙云婳侍女的声音。
“小桃,我不是说了吗,今日不见客,让李公子回去吧!”
“小姐,不是李公子,我也不认识那人,他说他叫崔什么的,什么羽,我赶他走,他死活不肯!”
缙云婳一听是崔羽舟来了,泪就拼了命的往外涌,她颤颤巍巍的扶着桌子站起身来,拉开房门。
“他是崔侍郎,父亲手下的蓝翎侍卫,带我去见他。”缙云婳擦干眼泪朝门快步走去。
此时崔羽舟仍是穿着一身黑衣,应是正在巡察时听到这个消息就匆匆赶来的,他还拎着一包桂花糕站在门前,满眼都是心疼与担忧。
缙云婳刚擦干的眼泪,看到崔羽舟又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她一手提着她的裙子,一手抹着泪跑向崔羽舟,扑向他,紧紧的抱住崔羽舟。
崔羽舟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了,慌了神,缙云婳感受到了温暖,这正是此时她想要的,这种感觉就像是久在冰窖阳光打在身上慢慢暖和。
缙云婳抱得更紧了,又把头埋进崔羽舟的怀里,止不住的哭泣。
看到如此伤心欲绝的缙云婳,崔羽舟怎能没有所动容!他慢慢把手抬起,轻轻的搭在缙云婳的背上。
他轻声在缙云婳的耳旁安慰道:“缙云姑娘,别哭了,我在,我在。”
崔羽舟是多么希望时间能停留在此刻,就这样,哪怕不能紧紧相拥,就只是这样感受着缙云婳的温度也好过不能再好。
“婳儿~”是缙云夫人的声音。
缙云婳也忽然意识到自己的逾矩,连忙松开抱住崔羽舟的手,崔羽舟也被吓了一大跳。
崔羽舟有些结巴地道:“缙云……夫人,我,我来看看你们……”
说着把手里的桂花糕塞给缙云婳就转身走了,那颗怦怦直跳的心使他涨红着脸跑得飞快。
崔羽舟走后,缙云夫人柔声安慰道:“婳儿,是母亲无能了,你祖父走后,沈家就没了实权,但你若实在不喜李衡,母亲定会替你毁了这桩婚,不哭了,母亲在呢,啊~”
“母亲……”缙云婳的衣袖湿漉漉的。
缙云婳知道倘若这次父亲真的走了,那么她势必只能嫁给李衡了。
长兄缙云慕,虽已跟随父亲征战多年,但在官场上的阅历尚少;次兄缙云霄,虽对自己疼爱有加,但着实顽劣不恭;母亲现如今没了母系家族的支持,父亲的后盾,也变得人微言轻。
整个缙云家族势必一落千丈,而李衡父亲好歹是礼部尚书,能帮衬不少。
崔羽舟丢了魂似的走回家,路过一家饰品摊,看到了一把极其精美的梳子。
这把朱红色的梳子上一面刻有一对鸳鸯,另一面刻了一朵莲花,二八齿疏密排列,做工精细,面上平滑。
“公子,买一把,送给心上人,能长相厮守!”卖家招揽道。
“多少钱?”
“五文钱。”
崔羽舟把买来的梳子和那只莲花簪又揣到了一块。
最不情愿的消息还是传来了:陈南军师回城,缙云慕重伤昏迷,而缙云老将军已薨。
浩浩荡荡的军队进入皇城,排列的街道两侧的百姓默默低着头,对这次的凯旋,他们没有丝毫的雀跃。
缙云夫人伤心过度,卧病在床,缙云婳整日以泪洗面照顾着长兄和母亲。
李家操办了缙云老将军的整个后事,派了不少人手到缙云府帮衬缙云婳。
父死子悼,斩衰三年,因此,缙云婳的婚事本应往后推上三年。
可李家急不可耐,说将门之家,生死无常,若如此循规蹈矩,代代战死,可谓绝无后代,奏请君王!而陈辰此时才着手朝政,不可得罪礼部,就应了请奏,赐婚:一年后,天赐良媒,结为连理。
缙云婳盼了好久,想再看一眼崔羽舟,她还在想,崔羽舟会不会不顾一切,带着她私奔,无论去哪,他都会很开心的。
这天,有侍女来报,门口有个蓝翎侍卫,叫崔羽舟,要见姑娘。
缙云婳脚步慌乱,忐忑不安地赶到门口。他不敢让崔羽舟进门,府上现有许多李家的人,若是让他进了门,指不定会有什么风言风语。
“云婳姑娘,你,你近来可安好?”崔羽舟一边问着,提起手里的桂花糕,示意是送给缙云婳的。
“劳崔侍郎挂念,府中皆安排妥当。”
“……”
“明年,小女大婚。”缙云婳抛出了这句话,就是想看看他的反应如何,希望此时,崔雨舟带着她离开,永远逃离。
听到这话,崔羽舟仿佛晴天霹雳,他好喜欢他眼前这个姑娘啊,可他们之间云泥之别,有如鸿泥,他的内心告诉他,他们着实不应再过亲近。
崔羽舟喉结上下滚动,吐出几个字:“恭喜姑娘……”
缙云婳她早该料想到结果的,为什么还是会那么难过!这颗心,如同被扎了千百万颗针的海绵,即使千疮百孔,也无人看得出,最后只好独自承担了所有的委屈与苦难。
“知姑娘安好,我便放心了……”说完崔羽舟放下带来的东西,就离开了。
缙云婳含着泪拿起地上的东西,是一包桂花糕,和一把很精美的梳子。
此那晚桂花糕店前相遇,崔羽舟便想缙云婳定是喜欢桂花糕,所以每次都会给她带。
而这梳子,那日看到这把梳子就想到了她,她那乌黑柔长的秀发,就应该有这样一把和她一样精美别致的梳子。
缙云婳手里紧紧攥着那把梳子,那娇嫩的手被梳子隔得发红,她却始终不松手,大滴大滴的泪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