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轩,等等。”吴姐脑袋探出售票亭朝我呼吼。
我停步回身,远远的望着她,她嗓门很大,力气很足,十几米的距离,依然可以清晰的听到她的声音,她说:“阿轩,忘了告诉你,明日你不用上班,明日轮到你休息。”
我微愣,并不感到意外。像我们开公交车的,没有双休和假日之分,只有轮休。我一个月可以轮休三到四天,公司安排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由不得我。不过可以私底下和轮班的司机商量着来。
我一般无事,轮到我休我便休。我向她挥了挥手,大声回应道:“好的,知道了。”说完,我转身加快步伐往陈家新村口里奔去。
我并不是真的饿,只是习惯了吃一碗热汤面,暖一下胃和身体。当我跑到那家小面馆的时候,小面馆却没开门,店门紧闭,上挂一块告示牌子,歪歪扭扭的写着:今夜有事,只营业到21点,各位客官多多包涵。
看到这个告示,我并无多余的感觉,既不失望,也不饿。只是笑了笑,快步往27栋那边跑去。坡上照常只有那一盏小破灯,灯光泛黄暗淡,水泥路有些坑洼,被一块突出的石头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个狗吃屎。
幸亏我身体的平衡力不错,不然就出大洋相了,依然吓出了一身冷汗。我放慢速度,过那黑灯瞎火的巷子的时候显得格外小心谨慎。那时候我又想到了莫小雨,她去26栋也要走这条黑巷子。
不过我想以她的淡定从容,不温不火的性子应该不会摔倒,也不会害怕。这一带的治安尚算不错,小偷小摸哪里都不可避免,至于抢劫强奸乃至杀人倒没听说过。因为雪区是大学城,警力充足,治安也相当严厉,附近不远处就有一个公安分局震慑一些宵小。整夜里还时常有警察巡逻,虽然我很少看见。
将大衣扔在抱枕上面,用热得快烧水。拉开窗帘,对面的窗帘依然紧掩着,晾着的衣物已经不见,灯亮着,看不见人影。
我想她应该在卫生间里洗澡或者洗衣物。我拿起懒人桌上面用雪碧的瓶子自制的烟灰缸放在窗台上面。烟灰缸里有六个香江牌烟蒂,被烟灰脏污的水渍浸泡着,活像一具具正在腐烂的尸体。
我给自己点燃一支香江牌香烟,靠着窗门,缓慢而惬意的抽了一口,轻轻吐出,很快被寒风吹散。我不太喜欢抽烟,没有什么很大的烟瘾,也不喜欢烟的味道。偶尔想起才抽一根,与其说是抽烟,不如说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
网上有句话说得好,哥抽的不是烟,是寂寞。
说我寂寞吗?老实说,我不知道,偶尔会感觉到孤单寥落,空洞洞的,但大多时候我还是喜欢一个人生活,一个人独处。简单,随意,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可能是性格使然,可能是从小到大形成的习惯。
我的老家在安城,距离这座沽香之城很近。火车50分钟,客车两个小时。一天可以来回好几趟。稍微放长假我都会回去,年年都在家里过年。爷爷在的时候,我回家的次数平均下来两个月一次,爷爷去世以后,次数有所增多。
从小到大爷爷都很疼爱我,爷爷虽然读书不多,但睿智清明,教会我许多做人的道理。爷爷一辈子,是机械厂里的元老,话不多,但从来说一句是一句,从不争权夺利。小科长一个,不高不低,不卑不亢,钱不多不少,不贪不嗔。
多少大小官员,走马上任,犹如隔岸灯火。爷爷自是静默观看,管他风雨飘摇,来一波走一茬,始终做着他的科长,不上不下,稳如泰山。一辈子奉献给了那个机械厂,奉献给了家庭。
奶奶去世了二十多年,爷爷一个人,养大我爸爸和姑姑。爷爷不太会说话,有些沉默寡言,做人严谨真诚,若不如此,凭爷爷的能力和资历早已非今日模样。可爷爷总说爬得高摔得重,不高不低不上不下,没人惦记,刚刚好。也可以说爷爷没有进取之心,倒不如说爷爷懂得知足,知足常乐。这一点我继承了爷爷。
爷爷并不能算是个好父亲,因为可以说固执古板,所以和爸爸关系一直不太融洽。倒是和姑姑关系较好。爷爷从不重男轻女,对于女子十分宠爱。听姑姑说,爷爷十分宠爱奶奶,虽然嘴笨,但却是打心眼里疼爱奶奶的。
奶奶得癌症去世,临死前拉着爷爷的手说:“我死后,你要再找一个女人,找一个好女人,好好过活,别太苦了自己。爷爷只是笑着说,我不苦,也不找了,这一生有你足够。其他人再好,也没你好,也没你明白我懂我。你放心的去,我会养大孩子,看好家。等我老了,不中用了,使命完成了,我便来找你。只是不希望你还在等我,跟着我你没享过什么福,还把命给丢了。你是个好女人,如果还有来生该投胎个好人家,做千金小姐,一生平安喜乐,享尽荣华富贵,才对得起你今生所修。所以,你走后,莫要等我。我不希望你再跟着我吃苦受累。”
奶奶死后,爷爷没有哭,几乎不说话,也没有找女人。只是姑姑跟我说,不知多少个夜里,她听见爷爷一人轻声而压抑的偷偷哭泣。那时幼小的她尚且不懂,渐渐长大才明白,那是何等的沉痛和悲伤。回想起来,爷爷那压抑低沉的哭泣,一如失去伴侣的兽,嘶哑沉重,只能躲藏在某个冰冷阴暗的洞穴里,默默舔舐自己的伤口。
爸爸和爷爷关系一直都有些僵硬,直到爸爸和妈妈结婚,生下我,才有所好转融洽。听姑姑说爸爸少年时候也跟爷爷一样沉默寡言,但性格十分倔强执拗,因为早年丧母,爷爷一个大男人整日为一家三口生活奔波,也无多少时间关注他的成长,更无多少时间关注他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