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转动眼睛,似活了过来,将目光缓缓地转移到了慕幽香的脸上,他静静地看着慕幽香,那双沧桑而幽深的眼中渐渐灌满了愧疚、哀伤、痛苦、凄凉等等各种情绪,混合在一起,显得复杂而又诡异,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再次将目光转移到了我的脸上。
我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但他神色间的变化却没能逃过我的眼睛。
难道他认识慕幽香?
这个想法一出,我立马就否认了,因为连我自己也不相信。
难道是因为慕幽香太美,僧人见之动了凡心,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我觉得这也不太可能,因为这僧人绝非凡俗之人。
我急忙收敛了心神,不再胡思乱想,专心专注僧人的一举一动。
僧人石质的双手突然动了,缓缓抬起,作合十状,他看着我和慕幽香,微微笑道:“阿弥陀佛,二位施主,你们终于来了,我等你们,已经很久了。”
他话音刚落,我身上的冰封便彻底消融,我重新恢复了自由,力气也并未流失分毫。
我不禁长出了一口气。
慕幽香盯着我,一脸的焦切和疑惑道:“你刚才怎么了?一动不动的,我叫你你也不理我。”
我柔声笑道:“我没事,等下跟你解释。”
她明白我的意思,并未多说什么,我俩压制下心中的震撼,盯着那年轻而又诡异的僧人,深呼吸,微微躬身见礼道:“大师,您好。”
僧人微微笑道:“两位施主好,老僧玄寂。”
我鼓起勇气,疑惑而好奇问道:“大师,您是人吗?”
玄寂微微一笑:“是,也不是。”
这个答案,惊出了我一背的冷汗,我和慕幽香对视了一眼,深呼吸,我再次小心翼翼的询问道:“那您还活着吗?”
玄寂依然微微笑道:“是活着,亦是死去。”稍作停顿,他幽幽叹道:“阿弥陀佛,有的人看着还活着,其实已经死去。有的人看着已经死去,其实却还活着。是活着还是死去,其实并不重要。”
他的机锋,我似懂非懂,不过,他已经明确的告诉了我,他已经不是人,至少不能完全算是一个活人。
不是活人,那么是什么?
我不知道,这世上诡异之事太多。
我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强颜笑道:“可您还能说话?”
玄寂淡然笑道:“阿弥陀佛,老僧当然还能说话,不然怎么与施主您交谈?”
我指了指他脑袋以下的黑色石质身躯:“请问大师,您这?”
玄寂淡然笑道:“此物名为茧,老僧一直沉眠其中,得施主呼唤,方才醒来,遂破茧而出。”
我急忙解释道:“大师,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闯进来的。您如今破茧而出,对您会不会产生什么不良的影响?”
玄寂淡然而平静地看着我和一直静默凝听的慕幽香,柔声笑道:“老僧,本就是为了等候二位施主。”
“等我们?”我和慕幽香凝盯着他,虽然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他这样说了,但即便再次听说,我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和毛骨悚然。如果他真的活了很久很久,那么我和慕幽香与他便绝不是同一个时空之人,自然也就不曾相识,既然不相识,那么他为何要等我们?
暗暗深呼吸,我沉声说道:“大师,您何必跟我们开这样的玩笑?”
“出家人不打诳语。”玄寂微微笑道:“两位施主能见无门之门,能进无门之门,便是与老僧有缘,老僧等的便是有缘人。老僧知道二位施主一时间无法理解和相信,不过,时间和事实终会证明一切的。二位施主不妨先坐下歇息歇息。”玄寂一指身前地上的蒲团,不多不少,刚好两个,左边淡青色,右边雪白色。
既来之则安之,我和慕幽香并未多作猜想,因为此事太过诡异,瞎猜也是无用,不过是浪费时间和脑细胞,结果只能吓到自己。
我和慕幽香分别盘坐在淡青色和雪白色蒲团之上。
蒲团是不知名的物事编成,大小刚好,坐着温凉而舒适,仿若坐在玉垫之上一样,但又没有玉质的坚硬,柔软适中,而且让我感觉特别轻松和安宁,好像我经常坐在上面一样。
这种熟悉的感觉,就像玄寂本身以及他方才所说的话,处处都透着古怪和诡异,让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和恐惧。
玄寂静静地看着我们坐好,笑而不语,古井无波,明明是一张年轻而秀气的脸,却灌满了岁月的沧桑和深沉。
暗暗深呼吸,我压制着满心的紧张和疑惑,凝望着玄寂,沉着而冷静道:“我叫苏幕遮,有很多疑问想要请问大师,还请大师不吝赐教。”
稍作沉默,玄寂凝望着我,幽幽叹道:“你叫苏幕遮?”
我谦逊而恭敬:“是。”
“你想问老僧关于你脸上的面具的事情?”
我诚恳而坚定道:“是的,还望大师告知,苏幕遮感激不尽。”
玄寂似陷入某种追忆和缅怀之中,稍许之后,幽幽叹道:“其实,老僧也不是很清楚。”
我和慕幽香同时失声道:“您也不清楚?”
玄寂摇了摇头,无奈而轻叹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我犹疑道:“那请问大师,您是不是也戴过一副和我的脸上一模一样的面具?”
玄寂略微沉吟,苦涩一笑,道:“老僧确实戴过。”
玄寂凝视着我脸上的面具,幽幽叹道:“在老僧陷入沉眠之前,脸上便戴着这张面具。”
我疑惑道:“可如今您的脸上已经没有了面具,方才我们亲眼看见您脸上的面具破碎了,然后化成了数道黑光,钻进了我脸上的面具里面,这是为什么?”
我和慕幽香对视了一眼,慕幽香凝望着玄寂,轻声而恭敬道:“恳请大师指点。”
玄寂淡然而平静道:“那是因为面具选择了你,确切的说应该是它残存在我身上的力量回归了己身。”
我眉头紧皱,猛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失声道:“您的意思是这副面具这世上是唯一的?”
玄寂略微沉吟道:“据老僧所知,这面具这世上只有一副。只是不知,施主你是怎样得到的?”
我心脏微痛,轻轻道:“我妈妈让我戴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