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剑拔弩张的两拨人,正相互不忿,憋着要大干一场,结果却瞧见陈天默和张忍魁说着说着忽然大笑了起来,居然是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都不禁面面相觑,心中无不诧异。
陈天佑狐疑的看向陈玉璋,道:“不会真让叔父说中了,大哥和张老头言归于好了吧?”
元蒙白冷笑道:“休想!陈天默杀我青帮那么多兄弟,还策反了僧王,坑害师父,此仇不共戴天!还妄想和好?”
关飞虎大怒道:“杀不尽的青头流氓,你当谁愿意与你们和好?!”
“行了,都打住吧。”陈玉璋无奈道:“你们啊,都只盯着私人恩怨看,却不懂得大势。更何况,本来也没有什么私人恩怨。”
话音方落,众人便目瞪口呆的看见张忍魁扯着陈天默的手,两人居然并肩走了回来。
众人愈发大眼瞪小眼了。
“师父,你不是被这厮灌了什么迷魂汤吧?”
夏侯非连忙迎了上去,低声询问道。
吕金波也凑上前,压着嗓子说道:“是不是姓僧的那个叛徒,拿了师父的家小,让陈天默这厮以此为要挟,威逼师父示弱?要真是这样,大不了跟他们鱼死网破!咱们人多势众,就不信拿不下他们这些人!”
张忍魁皱眉道:“什么迷魂汤,什么就鱼死网破了?尽胡说八道!”随即环顾四周,目光扫过青帮诸人,然后朗声说道:“天默先生虽然年少,却心怀大义,气量恢宏,为苍生念,不计前嫌!老夫作为前辈,痴长数十岁,岂能甘于少年之后?自今时今日起,老夫与天默先生一笑泯恩仇,化敌为友,结为忘年之交!‘格杀令’为乱令,自然作废!从今往后,青帮上上下下,无论何人,只要见到天默先生,就如见到老夫一样,须得执徒子徒孙之礼!都听明白了吗?!”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人人色变,随即哗然。
就连陈天佑和关飞虎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均不免想道:“到底在弄什么玄虚?”
唯有陈玉璋笑而不语,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张忍魁厉声喝道:“不许喧哗!”
码头上登时安静了下来。
张忍魁道:“老夫方才说的话,都听明白了吗?”
“听见了。”场上响起了稀稀拉拉的回应。
张忍魁大怒,喝道:“尔等都把老夫的话当做耳旁风么?还是都哑巴了?或者是没有吃饭?!老夫再问一遍,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码头上爆发出一阵山呼。
张忍魁这才满意,陈天默也拱手说道:“老太爷真是客气,天默何德何能,敢受此无上待遇?真是折煞了晚辈。”
“此乃应有之义,小友无须多言。”张忍魁一锤定音,让陈天默一个外人的地位凌驾于青帮众人之上,可谓是做了个“无冕之王”。
青帮众人有服气的,毕竟他们亲眼见证陈天默打败了张忍魁,有大本事的人,就该享受到常人所不能及的待遇;当然也有愤愤不平的,心道一个狂悖小子而已,且不在帮,凭什么给他这么大面子?
但不服是不服,慑于张忍魁的威望,便有不平之气,也得咽下去。
张忍魁又把目光投向了关飞虎,当众宣布道:“自今日起,由关副帮主统摄青帮大小事务,帮内那些个品行不良的,违反帮规的,作奸犯科的……都要小心一些了!青帮须得好好整顿整顿,该杀的杀,该罚的罚,由上而下,连同我在内,必须焕然一新!再也不叫老百姓再指着鼻子骂我们是流氓!此令不日便会下达各分舵、省堂以及分堂口。老夫虽然还在位,但你们却不要来烦扰我,我也该过几年清净日子了。”
青帮众人闻言又是一惊,关飞虎也不禁怔在当场,他正要说话,却被陈玉璋扯了一把,然后使眼色示意他接受此令。
关飞虎与陈天佑最投脾气,却最敬服陈玉璋,知道陈玉璋心思缜密、足智多谋,虽然不知道张忍魁在捣什么鬼,可是听陈玉璋的话,准不会吃亏,更何况,他也有心掌控青帮大权,于是便按下心中不快,朝张忍魁拜了一拜,说道:“帮主让老关做什么,老关就做什么,做一天和尚便撞一天钟,当一天副帮主就管一天帮务,总之,老关会勤勤快快的,学那戏里的诸葛孔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老关先给帮主鞠个躬吧。”
张忍魁笑道:“老夫做甩手掌柜,却要你一人挑起这副重担,自然是为难你了,所以,老夫还得给你指派一个帮手。”
关飞虎怫然不悦,瞪眼道:“什么帮手?莫不是监视我老关?帮主要是不信老关,就别叫老关做事!既叫老关做事,就得信我!”
张忍魁道:“你急什么?就这样的脾气,能整顿好帮务吗?老夫叫本帮的供奉长老——劫后道长,给你做帮手,由他为你参赞诸事,出谋划策,你不愿意吗?”
关飞虎大喜,道:“那有什么不愿意的?多谢帮主!帮主英明!”
张忍魁看向陈玉璋,道:“长老意下如何?”
陈玉璋则看向了陈天默,见陈天默微微颔首,便明白是侄儿的意思,于是陈玉璋也拜道:“贫道谨遵帮主吩咐,必尽心尽力辅佐关副帮主,早日将青帮上上下下焕然一新。”
陈天佑急道:“叔父,你还留在青帮——”
“天佑!”
陈天默不等他把话说完,便出声喝止。
陈天佑看了哥哥一眼,把要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在他想来,都已经跟大哥相认了,一家人还不得团团圆圆、欢天喜地的回陈家村去,还留在青帮做什么狗屁长老呢?
但眼见自己叔父和大哥都像是另有打算的样子,他也只好先闭嘴。
张忍魁笑道:“小长老以后是留在青帮,或是在江湖行走,亦或是做别的事情,都自便,不受本帮约束。”
陈天佑嘀咕了一句:“那不然呢?”
张忍魁又说道:“劫后长老也可以先随同天默小友回汴,一家团聚,乐享天伦之后,再回总舵不迟。”
“多谢帮主苦心体谅。”
陈玉璋又拜了一拜,然后屈指疾点,顷刻间便解开了魏嘉上被封的穴道。
魏嘉上剧烈咳嗽了几声,站起身来,想要说些什么话,却也无话可说。
大局已定,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张忍魁去“颐养天年”,主事的变成关飞虎,“军师”成了陈玉璋,他这个“狗头”,自然也要去做冷板凳了,再也没有什么话语权了。
“老太爷,那咱们就此别过吧?山高水长,他日江湖再见。”陈天默拱手说道。
张忍魁颇有不舍道:“这就走了?来去何其匆匆也!老夫不自量力,还真想再与你切磋切磋。”
陈天默笑道:“方才的比试,其实是老太爷赢了,论真正本领,晚辈还差得远,着实不敌!倘若不是老太爷有心相让,晚辈哪能占得了半分便宜?即便是最后赢了,也赢得莫名其妙,不值一哂,也无需再提。老太爷若是得空,可来汴城,晚辈必尽地主之谊。晚辈若是得闲,也会去镜湖拜望老太爷,讨杯茶喝。”
张忍魁只当他是谦虚,在众人面前给自己留脸,心里愈发感激,道:“好!老夫必去汴城,登门拜访!也会在镜湖虚位以待,静候小友大驾光临!”言罢,回首喝道:“来人!腾出几辆马车,给我天默小友当座驾!”
“是!”
陈天默喜道:“多谢老太爷!”
当下便由青帮弟子帮忙装载古董,而陈玉璋则把关飞虎拉过一旁,好生交待嘱咐了一番,尽释他心中疑窦。
不多时,古董装载完备,陈天默、陈玉璋、陈天佑、莺红、田清亭五人辞别张忍魁等众,打道回汴城。
关飞虎不舍分别,引着“白马义从”一路护送说话,直送出五十余里,才挥泪驻足。
田清亭笑道:“关副帮主铁塔似的汉子,却没想到这么情深义重,又不是以后不相见了,怎的就哭了起来?”
陈天佑忽然崩了一句:“铁汉柔情,我也是。”
众人闻言,都不禁“哈哈”大笑,车队也在欢声笑语中,一路往西行去。
过了半日,众人行至一处镇甸,瞧见饭馆酒肆,都觉腹中饥饿,便决定歇下马车,准备打尖。
忽闻马蹄阵阵,众人循声望时,但见迎面道上狼烟起雾,有数骑人马狂飙而至,一边催马,还一边扭头回顾,模样都是颇为慌张且狼狈,而在他们后面,还有一骑如飞般追赶,口中骂道:“老子且看你们能逃到哪里去!”
陈天佑看得真切,也听得真切,脸色大变道:“是我的对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