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的东郊。
诚如赵佶所说,今天确实是一个放纸鸢的极好天气,阳光明媚,微风和煦。
此时的天早已回暖,就连风也变得温柔的许多。既不会因为穿的单薄就感到寒冷,风也不会像二月时那样子让人感觉难受。
此时一大群马车早已驶到了地方,至于禁军,除了留下五十骑保护自己的车队,其他的依然被赵佶丢出去维持秩序去了。
因为那群二代们基本是出来凑热闹的,带的人实在过于多了一些,赵佶不得不交代禁军,让他们给划出了一大块地方出来,除了自己的车队,让其他人禁止进入。
不然,光是那么多马车和仆人挤在一起,且不说还有没有放纸鸢的地方,光是安全问题都是个大麻烦。
车队缓缓驶入了禁军划好禁区之内。赵佶因为玲珑存在的缘故,此时也没有坐马车,只是骑着一匹不知道从哪个倒霉蛋禁军手里抢来的战马,缓缓的跟在程幺幺的马车旁。
此时程幺幺的马车上坐着三名女子,除了马车的主人程幺幺,和前来“避难”的李清照,还有一个人,实在是让赵佶有点没想到。而且总觉得熟悉,又好像记不起来到底是谁。
马车靠近赵佶的这一侧窗户大开,程幺幺和李清照两人就坐在这一侧,而那个至今赵佶还没想起名字的女子,她则坐在另一侧,一言不发,安安静静,暂且称呼她为小透明吧!
跟李清照的端庄典雅不同,程幺幺也不知道是因为年纪小,还是别的原因,表现得就有些跳脱,不似旁人见到赵佶那般的恭谨。赵佶介意吗?当然不介意,他巴不得这群小姐姐们都这样无拘无束呢,最好李清照也变得再活泼一点,那样更好。
程幺幺此时依靠着车窗,左臂搭在窗沿之上,下巴搁放在小臂上,右手伸出窗外,手里拿着一根不知道从哪揪下来的一根长长的野草,不停的摇晃着。
一边摇晃着,一边嘴里还嘟囔个不停,赵佶只能在一旁不断地回答她的问题。
“王爷啊,你说送我两坛藏仙酿,还作数吗?”
“作数的”
“去临江仙,还作数吗?”
“做数的”
“临江仙真的是官家的产业吗?”
“不是”
“王爷什么时候跟清照姐提亲啊?”
“府上正在挑日子,到时候给你发请柬就知道了”
“王爷这是娶妻还是纳妾啊?”
“当然是娶妻啊,本王可不打算纳妾的”
“啊?王爷的意思,以后不纳妾了?”
“嗯,有阿照一人就够了,就不去耽误别的女子了”
“王爷这话说的,什么叫耽误了别的女子,这天下女子,恐怕有两成都是愿意被王爷耽误的”
“哦?才两成吗?本王还以为至少有八成呢”
“有王爷在,这天下女子颜色共一石,清照姐一人就独占八斗……”
“哈哈,你这丫头,你这话你爷爷可教不出来,跟谁学的?”
“自己想的,难道王爷不这么想吗?清照姐姐难道占不得八成颜色吗?”
“若论才学,莫说是天下女子间,就算再加上我大宋男儿,就算再加上过去和将来的天下文人,阿照都可占一席之地。若论相貌,于本王眼中,阿照无论是八成颜色还是十成颜色亦或是更多或者更少其实无甚意义。阿照就是阿照,无论在我大宋,还是在这漫长的幽幽历史长河里,人间万万年,她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没有可比性的。”
“哇,王爷,你是有多喜欢清照姐?评价这么高?”
“高吗?等着看吧。”
“看什么?”
“当然是看阿照是不是我说的那样独一无二咯”
“……”
“幺幺,要不要跟本王打个赌?”
“赌什么?赌注又是什么?”
“我们赌一下,看阿照将来的才名能不能压过天下士子文人?赌注吗?你输了的话,答应本王一件事,本王输了,也答应你一件事。如何?”
“可以是可以,但是有没有具体的时间限制啊?”
“不如咱们就以三年为期,如何?本王跟你赌,三年之内,阿照才名闻名文坛,如何?”
“好,赌了,王爷可要说话算话,输了的话可要答应我一件事”
“当然,不过本王可不觉得自己会输。”
赵佶跟程幺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李清照则是趴在窗台,双手托着脸颊,安安静静的看着这两个人聊天,至于小透明,都是小透明了,还有啥可介绍的……
车队缓缓停下,樊楼的厨子们从马车上下来,就立刻开始将灶具厨具从马车上往下搬。
忙活了一大早,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当然不是立刻就开始玩耍,毕竟饿着肚子呢,首先要做的,当然是休整,然后用餐了。
赵佶离开了程幺幺的马车,往自己马车缓缓骑马而去。
至于众人的休整安排,自有王府的管家去安排,根本不用赵佶操心,赵佶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做呢。
回到自己马车,朝里看了一眼,在两个丫鬟尽职尽责的努力下,玲珑可算是安静了下来,此时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马车上睡觉,两个丫鬟则是跪坐在一旁伺候,赵佶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这丫头都这么大,这么多年过去,睡觉还是喜欢缩成一团……
“嗯,你们两个做的不错,当赏”
赵佶话音刚落,便有侍卫端上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两锭金元宝,看意思,明显是一人一锭了。
这让两个丫鬟实在受宠若惊,以她们的月钱,哪怕不吃不喝干一辈子,别说金元宝,就连银元宝都换不来一锭。
“谢,奴婢,奴婢谢王爷赏赐”
两个丫鬟压着心里的激动,颤声回应。
“嗯”赵佶低声道:“照顾好她,赏赐少不了你们的”
说完,也不等两名丫鬟的回话,就径自走来了。
来到一处营帐,这是刚才禁军特意给赵佶搭建的。
赵佶下马,自有侍卫上前牵马,掀开门帘,赵佶步入营帐。
营帐内布置简单,一张长桌,桌后一张太师椅,然后就没了。
赵佶进入后直接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轻轻开口:“带人过来吧。”
“是”
不多时,就有三人被带入营帐。
此三人都是王府的人,而且跟着赵佶的时间都不短。
比如之前提到的厨子,他跟了赵佶十年,而另一个丫鬟,则是五岁就被赵佶带入王府了,至于另一个,则是王府门房。
赵佶看着下面这三人,微微蹙眉。
不知道作何感想,略一沉吟,然后再缓缓开口:“说吧,老杨,你先来!”
被叫做老杨的厨子,此时要是还不知道为何被带到这里的话,那他就真的是蠢。
只不过,他还是一言不发,只是跪在地上,额头贴地。
赵佶见他不言语,又看向其余二人:“你俩呢?又是为何?”
另外二人一如老杨一般,也是一言不发。
赵佶叹了口气,十分不解的开口:“老杨,你在王府十年了吧?王府可曾有半分亏待于你?这些年你给我投毒不下百次,本王可曾责问过你一句?”
说着他又扭头看向那丫鬟:“冬儿,自你五岁起本王带你进王府之后,王府可曾有人亏待你?本王派人教你读书识字,让你自由出入本王的书房,就是让你偷偷誊抄本王信件的?”
“还有你,云涛,你的命是本王救的,名字是本王给你起的,你的奴籍也是本王给你划掉的,王府给你这个小小门房的月钱比外面人家的管家都多。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为何要私放刺客入府?”
任凭赵佶怎么说,那三人都是一言不发,只是跪在地上,人头贴地,身子颤抖不止。
“呵呵”赵佶忽然苦笑一声:“都说日久见人心,本王却怎么都想不到,见的不是人心,见得是这狼心狗肺,这么些年,好吃好喝养着你们,本王哪怕养一条恶犬,它也不会朝本王吠一句,可叹你们生而为人,竟是连牲畜都不如”
说着,赵佶又话锋一转:“你们以为不说话,本王就不知道你们背后是谁吗?来人”
门帘掀起,走进来两名护卫
“送老杨跟云涛入城去吧,然后就别管了,生死有命,自己选的,怨不得旁人”
“是”
两名护卫,一人押着一个出了营帐。
此时营帐内就剩赵佶跟冬儿两人。
赵佶看着这个丫头,想到刚遇上她的时候那副可怜的样子,再看看她现在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上去就是一巴掌,然后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她:“本王有没有提醒过你,你根本没有家人了?他们都死了,死于饥寒?本王有没有告诫过你,不要被嫉妒心蒙蔽?就因为那人随手递给你一块手帕,你就信了他的话,觉得他是好人?觉得他救了你父母?就因为他几句甜言蜜语,你就信了他真能有那滔天本事?”
“本王教你读书识字,是让你明断是非的,书里那么多圣贤道理,你是不是过目就忘?且不说本王待你不薄,哪怕单单一个救命之恩,难道还比不上几句花言巧语?”
“你怎么就不知道动动脑子,那人若是真的救了你的父母,为何不让你们见一面?为何仅仅只是拿出一块连来历都模棱两可的手帕?他若真的有心娶你,许你荣华富贵,何不直接来找本王将你买去?或者直接带你远走高飞?你就真信了他是为了自己的抱负才选择暂时隐忍?”
“让本王猜猜他给你说的所谓抱负是什么?算了,不必猜了,无非是让世间再无因饥寒而死之人,不然你也不会那么信他。但你怎么不想想,他都有那抱负,难道朝廷没有?难道你就以为朝廷不想百姓安居?你就不想想是做不到还是不想做?还是说你在王府的富贵日子过习惯了,让你忘了当初你是怎么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忘了你自己是怎么在那种冰天雪地里挣扎苟活的了?”
冬儿此时已经泪流满面,抽噎不止:“对,对不起,王爷,冬,冬儿辜负您的教诲……对……对不起”
“你是应该说对不起”赵佶苦笑着道:“不过不是跟我说,是跟那几十个因为你一封信就彻底被灭族的冤魂去说,去跟他们家里那些无辜的人说,去跟你自己的良心去说。”
说完,赵佶一甩袖子,就要走出营帐,走到门口,停下了本来去掀开门帘的手:“一会儿你就别露面了,直接回府,本王回去之前,你就给本王待在府里,哪里也不许去”
然后他朝一个侍卫吩咐道:“把她秘密送回府里去,然后随便找个替死鬼,从今天起,这世界上就没有冬儿这个人了。”
“是”
侍卫领命,然后赵佶这才调整心情,换了神情,走出营帐。
“王爷快来,餐点备好了”
刚出营帐,程幺幺那个大嗓子就开始喊人了。
赵佶点点头,随即朝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