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国的无名小镇。
这里不同于华国,纬度高,常年温度低,最热的时候温度也不超过十度。
华国街上人人都是大短袖,晚上都热到不行,小镇街道上的人还裹着几层厚衣服。
路上行人不多,无名小镇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晚上十一点过后,禁止出门。
江绾绾低头看了一下表,离十一点还差半个小时左右,此时街上大多数店家都已经关了门,一眼望过去,只有一两家便利店还亮着灯。
又是一阵风吹过来,江绾绾不禁打了个哆嗦,套上冲锋衣后把拉链拉到最顶,头一低,把半张脸都藏在立起来的衣领里。
她把手藏在兜里,抬步往前走。
直至走到一个电话亭前,她忽地停住脚步,微微侧头,垂眼,看着靠在红色电话亭旁的人。
头上裹着深色的布,破破烂烂的,身上的衣服也是,没有几处是完整的,衣摆的位置,像是被老鼠啃过一样,脚上穿着一双旧到不行的布鞋,脚趾处破了个大洞,大拇指露在外面。
饶是江绾绾穿着防寒防风的皮靴,依旧能感觉到寒气往里面钻。
那人面前放了一个铁碗,坑坑洼洼的,里面还放着几块当地通用的硬币。
那人见江绾绾停留在自己面前,头都没抬,默不作声地把碗推了过去。
意思很明显。
江绾绾从上衣口袋里抽出手,往腰间一探,摸出一样东西,丢到了碗里。
清脆的一声,却不是硬币砸在铁碗里的声音,而是一把短刀,黑色的刀柄,刀刃在路灯的照射下隐隐约约泛着寒光。
那人动作一顿,唰地一下抬头,浑浊的双眼对上了江绾绾微带着笑意的眼神。
“好久不见啊,肖楚。”
又是一阵风吹来,他裹在头上防风的布被吹掉了一点,露出来半张脸,江绾绾双手插着兜,缓缓抬脚,替他挡住了大半的风。
两人无言地对望着,直到街上的大钟声响起,到十一点了,街上仅剩的两家便利店准时关灯。
肖楚回过神,端起地上的碗,神色匆匆,经过江绾绾的时候说道:
“跟着我。”
两人一前一后,江绾绾跟着肖楚拐了好几个弯,最后被他带到了一处漆黑无比的巷子。
肖楚停下脚步,在墙壁的某处按了一下,江绾绾前方的下水道的盖子自动移开,她微微蹙眉看向肖楚。
肖楚抱紧了怀里的碗,先一步顺着梯子爬了下去。
江绾绾等了几秒,心里暗叹一口气后,也跟着爬了下去。
灯火通明的地下室,竟出乎意料地暖和。
肖楚解下身上裹着的几层布,露出了上半身的全貌。
他里面就穿了一件皱巴巴的黑色体恤,头发很短,两侧脸颊微微凹陷,脸上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疤,眉头上方处的最深,那是一次任务中不小心被炸弹炸的。
他拿出一个还算干净的杯子,用水洗了一遍后往里面倒了杯热水,蹲下身子在柜子里翻了翻,拿出一盒茶叶,看了看上面的日期后捏了几颗茶叶丢进去。
“一队,喝茶。”
他声音嘶哑,很低沉,好像很久没与人说过话一样。
江绾绾正打量着他的地下室,手边被递过来一杯热茶,她微微点了点头,下巴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坐。”
肖楚没给自己倒水,端坐在对面后也只是低着头,眼神不敢直视她。
两人静静坐着,气氛有些微妙。
手边茶水的温度降了一些后江绾绾端起杯子,吹了吹上面的茶叶后缓缓道:
“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像是料到她会这么问,肖楚神色没有丝毫改变,淡淡道:
“一队,我发过毒誓的。”
杯子被人重重搁在桌子上,肖楚放在大腿上的手掌不自觉的握成拳,做好了被江婠婠骂的准备。
“肖楚,这种话我已经听你说过一遍了,只要我没点头,你就还是一名华国军人。”
她把铁碗里的军刀抽出来,那是兵王大赛冠军的奖品。
“握住。”
她把军刀拍在他面前,冷声道。
肖楚看着面前自己曾经随身携带的军刀,抬起手将军刀推远了。
江绾绾又将军刀推回去,眼神坚定,肖楚抬起头,似是妥协一般,当着江绾绾的面,缓缓抬起手,握住了黑色的刀柄,再抬起胳膊时,整只手却是在剧烈的颤抖。
一会儿后,他自嘲似的笑了笑,颓废地垂下手臂,脱力一般的,军刀哐当一声掉在桌子上。
“一队,你知道的,我不行。”
江绾绾抿了一口茶,翘着二郎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字条。
“最近实验体的事情你多多少少应该知道一些。”
“…………”
肖楚垂下眼,眼底划过一丝莫名的情绪,片刻思量过后,他选择保持沉默。
他确实知道,不是听外面的风声,而是他一直都在关注着,今天看到江婠婠,他就知道她为了什么来。
“我需要你来执行这次卧底任务。”
“…………”
“一队还是找别人吧,我的手连刀都握不住,更别说做卧底这种事情了。”
他看向自己的右手掌心,带着苦笑说着话,那里有一道很长的疤,一直从指缝蔓延到了手腕处。
是他自己划的,刀口很深,下了狠劲,他没有留下任何余地。
四年前他在毒窝里卧底时,一同卧底的战友不幸暴露,他当时就卧底在毒枭的身侧,说是左右手也不为过。
为了任务能够顺利完成,他当着毒枭的面,亲自拿着那把军刃,同生共死的战友的眼睛被他挖掉,舌头也被他割掉,最后留了一口气,把他扔进了豺狼群里,任由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畜牲,将他的肉一片一片撕下来。
自从那以后,毒枭是他的信任度可谓是大大增加,最后任务成功完成,他亲手了结了毒枭,毒窝也被一网打尽。
打过报告后,他跪在战友的无字碑前,一遍一遍的忏悔。
即便是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牺牲自己。
没有人会怪他,但他过不去那道坎,他们都是有血有肉有情的人,每次一闭眼,他梦里全是战友的惨叫和那血淋淋的军刀,他一握刀,就会想起那被双他生生挖出来的眼睛。
任务难度本来就大,组织给肖楚放了个长假,让他好好调整。
在军区大院里,肖楚每天按时起床跑步锻炼,该练的项目一个都没有落下,很多碰见了肖楚的人都在佩服肖楚强大的生理素质。
没有人会想到,两个月后,肖楚在自己的公寓里,用那把军刀,将自己的双手,划得鲜血淋漓。
那一次后,他手上的神经被破坏,曾经在靶场上从来没打过十环以外的兵王,再也拿不起枪了。
江绾绾没有立刻让他给出答案,仰起头,将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后站起身。
“你有时间考虑,他们可没有,想好了来XI找我。”
“走了。”
她爬上梯子,自己摸索了一下,打开了盖子上的机关。
江绾绾走后,肖楚一个人坐了许久,手一次一次地试探,再不知道几次后,他额头上冒出来几滴汗,握着刀柄的手仍然在颤抖。
但是这次,他的眼神里,不再是逃避和冷漠。
他曾经发过毒誓,此生再不握刀,可在他成为军人的第一天,他也对着国旗宣过誓。
只要人民有需要,召必回,战必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