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绾绾抱着宋眠的骨灰坐在车厢上,望着窗外不断闪过的梧桐树,思绪不禁飘远。
那年夏天北江格外的热,江柔在院子里放风筝,不小心卡在树上了,她拿不下来,就把她从车库灰暗的杂间里拽出来,指示着她爬上去。
她从小野惯了,爬个树不在话下,只是将风筝给她弄下来时,江柔不偏不倚正好站在正下方。
风筝上的尖锐的竹签不小心在她手背上划出了一道血痕,江柔立刻就放声大哭了起来,哭喊声引来别墅里大人的注意,而江柔,指着还在树上的她,带着哭腔很委屈的说:
“她欺负我!”
佣人立刻将她从树上拽下来,那棵树前不久才刚刚修剪过,有些地方很锋利,直接在她裸露在外的小腿处和手臂上划了不少血痕。
同一个年龄段的孩子,江柔手背上的划伤只是浅浅一道红痕,就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愣是一声没吭,被人连拖带拽的摁在江夫人面前,不是站着,是跪着。
江夫人根本不可能听她解释什么,一巴掌就狠狠扇了过去,边打边骂她是野孩子,怪不得没人要。
那时的她也只是静静地盯着地面,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
因为她只要反抗,就会遭到更多的毒打,而一直负责照顾她的阿嬷也会被扣工资,所以她选择了忍气吞声。
一直到人都走后,她才缓缓抬头,余光瞥见背对着江夫人的江柔脸上早已不是哭容,而是带着挑衅和胜利的笑容。
江绾绾自嘲一笑,是啊,她又赢了。
所有人都走了,没有人管她,她就撑着草地,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回到车库里。
刚走出几步后她停下来,冷眼看向旁边的草丛。
“出来。”
陆遇从草丛里钻出来,脸上带着懵懂,睁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她,好奇道:
“你家人为什么又打你啊?”
他指了指她腿上在流血的伤口,语气温吞。
“关你什么事,走开。”
自从那一次被她揍过之后,陆遇一直有些害怕她,但记吃不记打,只要江绾绾眼神稍微友好了一些,他就觉得人家愿意跟他玩。
她继续慢慢地车库走去,没想到陆遇这次并没有怕她,直接抓住了她的胳膊,固执地把她往外面带。
“你干什么?!”
她用力的挣脱开,警惕地看了看周围,被别人发现她私自离开车库,少不了又要挨一顿打。
陆遇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又要去抓她的手,碰巧这时候宋眠出来找他,见着两个人在草地上拉扯来拉扯去,有些疑惑。
“阿遇,你在干嘛呢?”
陆遇一见宋眠来了,立刻小跑过去,八九岁的孩子刚到宋眠的腰部。
“妈妈,这是我的朋友,她叫…叫…”
江绾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谁他妈是他朋友。
他实在想不起来,转而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江绾绾本不想说,但宋眠看她的眼神实在温柔,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神可以温暖成那样。
“江绾绾。”
“哦对江绾绾,妈妈她叫江绾绾。”
他语气特别激动欢快,宋眠摸了摸陆遇的头,宠溺道:
“好好好。”
“妈妈,她受伤了。”
宋眠弯下身子,轻轻握住她的手臂看了看,小孩子的皮肤白皙娇嫩,划痕在上面显得触目惊心。
宋眠倒吸了一口冷气,皱着眉头看她,微微侧头看向她身后,见无人后才小声说道:
“这是你家人打的吗?”
江绾绾摇头,“不是,自己摔的。”
宋眠二话不说就要抱起她,见她往后面退了几步后有些疑惑。
“我不能离开这的。”
宋眠眉头皱得更深了,让陆遇站在原地陪她说话后自己一个人回了家。
回来的时候手上拎着两盒什么东西,待走进了江绾绾才看清。
是一个小的医药箱,外加一个饭盒。
她就这么隔着栅栏,拿着消毒水轻轻擦拭她的伤口,每擦一次就要吹一下,连带问她疼不疼。
陆遇也不闲着,但凡是她皱一下眉头,他都要让宋眠轻一点。
替她处理完所有的伤口后,宋眠把医药箱和饭盒留给了她。
“我妈妈做的饭可好吃了,你一定要吃完哦。”
陆遇提着饭盒给她,小脸骄傲的抬起。
“谢谢。”
“要是好吃的话我明天还来给你送。”
陆遇当真没有说谎,隔三差五的就来给她送饭,每次的菜式还不一样,都被她吃的一干二净。
有的时候她还趁着江家人都出门后,才敢翻过栅栏去陆遇家。
一直到照顾她的阿嬷被打死后,她发了疯似的掀了江家的饭桌,十岁的年纪,她就敢拿着刀叉抵上江夫人的脖子。
她是被江老爷子捡回来的,但是江老爷子身体一直不太好,不住在别墅,那次家宴正好是江老夫人的忌日,她才有机会坐上饭桌。
她本无心扰她老人家清净,但那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把叉子抵在了江夫人的脖子上,有老爷子做保,江琮不好将人送到警局,只是教训了几句,家宴结束后,就瞒着江老爷子把她送到了国外。
不问生死。
从那以后她就没再见过宋眠,也没有吃过一口她的饭了。
在南川碰到陆遇时,听他说宋眠是生病走的,她心有愧疚,可又无可奈何。
陆遇是她唯一的念想,她必须替宋眠护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