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灯会当日吴婉清没怎么注意张小姐长了什么样,现在一看,果然是个美人。没有早年的孙?那么傲气,但却多了三分娇柔妩媚,声音也甜美可人得很,正是让男人心痒的那一种。
“臣妾就是今天被吓了一跳。”张贵人规规矩矩的坐下,“一时惊恐,做了傻事,还请娘娘不要见怪。”
“嗯,没事儿了?”
“没事了。”
“那妹妹就回你自己的宫里去吧。”
“……”张贵人的表情僵住了,是真没想到吴婉清这么干脆利索,“这……”
“怎么?妹妹不愿意走?”
“是,臣妾告退……”张贵人脖子都是梗着的,可却又要做出温柔的笑脸,盈盈行礼告退离开。
她走了,吴婉清却依旧不高兴,她转了两圈,进了里屋,给之袖绣起了腰带。
过去她还做几件大衣裳,如今不做了。大人孩子们的衣裳都有绣娘,孩子的还好些,大人那每一件都是十几二十几位绣娘制作上几个月乃至于一两年才能绣出来呢,她可没有那般的工夫。有了做活的心思,那就做一些袜子、里衣、靴子、护手之类的小物件。
薛怀安今天来的时候没让通报,这也不是头一回了。一进来就看见吴婉清坐在床上绣腰带,他自己也从犄角旮旯里把自己的那套东西拿出来,给吴婉清做鞋子。
要是有人进来,非得吓死,当朝皇帝和贵妃就这么背靠背这做绣活……
做着做着,吴婉清忽然道:“不高兴。”
薛怀安放下手里的东西:“怎么了?”他脸上竟然有些跃跃欲试,吴婉清是个很平静的人,她虽然也有喜怒哀乐但很少表现出来,更少说出来。
吴婉清先把东西都在针线笸箩里放好,才看向薛怀安:“你可知道今个我们听的是什么戏?”
“知道。”薛怀安点头,“你们在这头听着,我那边就得到信了。你放心,这事儿我也已经开始查了。”
虽然吴婉清选择了《锦绣缘》是个巧合,但是在这个巧合之前呢?这戏会被一层层的递上来可绝对不是巧合。薛怀安问过了孙冒,孙冒虽然还是个年轻太监,可该知道的一点都不少知道。
按照孙冒的说法,一般富贵人请人到家里演戏,除非是富贵人自己出的戏本子,否则出堂会的戏班子很少演新本子,他们表演的都是正规正矩的老戏。为什么?怕惹事。
对新戏来说,不管写戏本子的是怎么样的人,毕竟是没经过时间打磨的,说不准就有什么地方不对,到时候就麻烦了。
富贵人家尚且如此,皇室就更是,更何况是给一群娘娘看的戏,且这些娘娘年纪可都不大,哪个女人愿意看一个男人享齐人之福的戏?更别提这戏里边的一个主角还是贵妃娘娘……
吴婉清还是忍到戏完了才让人去查的,薛怀安却刚得到消息就已经把人排出去了。
“不是那戏的事儿。”吴婉清双手搂住了薛怀安的脖子,头枕在他的肩膀上,“看了戏我就知道了,台上有人演戏,台下也有人做戏,查出来就罢了。我气的是……一个已经成了亲的男人,若还有女子追求,那便是男子优秀,是风流才子。可若是一个已经成了亲的女子,被男子追求呢?为什么便会被人认为是那女子寡廉鲜耻呢?”
“这……”薛怀安也哑然了,这事之前他还真没想过,但很快他便觉得有危机刚涌上心头,“婉清,难道是有谁对你示好?”
“怎么可能?”吴婉清抬头,皱皱眉,“对我示好的男人,只有三个。”
“三个?!”
“对啊,你、承璐,还有承琅啊。”
薛怀安顿时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哭笑不得:“婉清啊,你可真是,险些气炸了我。”他也低头,跟吴婉清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贴着鼻尖。
“有什么可气的?有那么多女人名?正?言?顺?的对你示好,我不是也好好的?”
名正言顺四个字,吴婉清读得可是颇重。
薛怀安只觉得醋味好大啊:“因为我不如婉清那般自信啊,我怕,婉清你发现跟着别的男人到外边去,才更幸福。”
“笨蛋,孩子都生了那么多了。”吴婉清轻笑,手将薛怀安的脖子搂得更紧,两人的唇贴在了一起……
片刻后,两人的唇分开时,都已经是气喘吁吁,额头见汗。
“婉清,这世上愚人太多。有些男人知道凭本事留不住女人,只能用条条框框将女人束缚住。不过,现在外边已经好多了。”
越来越多的女人走进了作坊和女军营,越来越多的女人挺直了腰杆子,她们有能力养活自己,有同样的身份的姐妹在背后支持,她们开始敢于对家人说不。虽然也有一些地方的女军或女工出现了欺压外人的情况,可是瑕不掩瑜。
现在也有一些文人大喊着“长此以往,礼崩乐坏!”,薛怀安书案上的奏折早就能摞成一张床了。
薛怀安抬手抚摸着吴婉清的鬓角:“这个世上,有坏男人也有坏女人,有好男人也有好女人,但更多的是说不清好坏的平凡男女。平凡人最爱干的事情,就是别人干什么,他们也干什么。过去他们用尽了法子立起来了妇道的框框,日后,我们也可以立夫道的框框啊。”
吴婉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什么叫夫道啊?”
“夫道就是,我给夫人做的鞋啊。”薛怀安立刻从床上滑下去了,这位九五之尊半跪在地上,脱下吴婉清的鞋子,为她穿上他亲手制作的新鞋。
薛怀安的手艺,一如既往的丑,可却也是一如既往的让吴婉清笑开了容颜……
至于《锦绣缘》的事儿,不到夕食就闹明白了究竟。
负责这事情的孙?和孙?姐妹是不知情的,上台演戏的艺人们也是不知情的,谁知请呢?负责这件事的管事太监之一,拿了外头人钱财的管事太监之一。外头人,某几个世家也。
这些世家无外乎想借着这个机会“教育”吴婉清,让她知道,什么样的女子才是男人最爱的女人,而什么样的女子才应是妇德高尚的女子--那位戏中与书生起于糟糠的妻子,当书生从微末到贤达,妻子应该意识到自己这样的黄脸婆已经配不上书生了,因此便该帮助书生娶寻配得上他的女子,当然,书生也是德才兼备的,所以他不会抛弃妻子,而是会“兼收并蓄”。
由此及彼,你吴婉清不过是奴婢出身,虽然自陛下潜龙时便已经伺候在侧,有生育有功,但也不能霸着陛下不放。已经有那么多德才兼备,配得上陛下的富贵女儿进了宫,你快快秉持着妇德的高贵思想,让陛下去亲近其她女子吧!
管事太监们被降级是一定的,且每人都挨了四十大板,不至于送命,但少说也得躺上六七个月了。至于那个收钱办事的“之一”,他、他的干儿子、他的弟弟全都推到菜市口去了,也不用等秋后问斩了,第二天脑袋已经在地上打滚了。
薛怀安这可不是小题大做,他把一群管事的都打了那是给吴婉清出气,他杀了这太监一家,那是杀鸡儆猴!
现在这太监收了钱,干的是加进了一出戏,若是没发现,下回是不是就该把刺客带进来了?不只是他,其他太监也是!
看来这些宫人们,是与薛怀安相处得太少,不知道他的性格,以为他是个宽厚人呢。至于花了钱的指使者……虽然拿这个为原因处罚朝臣,怕是会引起大规模的反弹,但是没关系。他们是臣,他是君,薛怀安觉得,他们可以慢慢来,这次不行,就下次,总会机会的。
这事情闹得楚远岚和吴婉清一肚子气的同时,又觉得可笑。
至于张贵人……那回吴婉清把人干脆的遣回去,就再没搭理她。薛怀安还盯着朝臣等着料理他们,宫里的女人们,吴婉清都懒得管。
宫里的波折,宫外头的人并不知道,他们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
比如,吴友年这段日子就是过得既高兴,又懊恼。
他能从侯府里出来了,可是……
宏盛楼是钦京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吴友年拉着脸进了门。跑堂的小二立刻殷勤的迎了上来:“吴少爷,您来啦?您二楼请。”
这话要是旁人听着,那是没问题啊,可吴友年一听却立刻便怒了:“你个路边烂泥一样的人!也敢取笑我?!”他抬手就要去抓小二的衣襟,可是他手伸出去了,就立刻被一个汉子伸手抓住了。
吴友年看着这抓他手的汉子,脸憋得都成了紫色了,可是屁都没放一个,只是对方松了手后,他转身便走。
看他们走了,那小二却也依旧笑着,还走到门口吆喝一句:“吴少爷,回来再来啊!”
看这架势,有一楼坐着聊闲天的纨绔闲人问同伴。
“张哥,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