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渐渐止住眼泪,坐端正了身子:“嬷嬷说得对,我这还是想当然了些,今个已经晚了,但明日必然是要把总管叫来。对了,这素梓院原本的管事婆子呢?”
这一问窦嬷嬷却尴尬了:“那老婆子已经寻了大郎的恩典,被放出府享福去了。”
孙?对窦嬷嬷的话,却是一听就明白了。她住进了素梓院,是这里正儿八经的主人,手下的仆役自然是以窦嬷嬷为最,若是管事婆子还在,那就乱了规矩了。下人们听谁的?孙?也要防着过的下人和原本的妾室有什么牵扯,毕竟那贱妾可正是得宠的。所以,这人必然是被打发走了。
虽然那婆子一走,孙?打听府内的事儿略有些不方便,但还是对着窦嬷嬷点头道:“嬷嬷做得对,那就只将孙从喜叫来吧。”
“是。”
“姑娘,那大郎……”冬雪大着胆子问。
“放心吧,大郎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这事孙?倒是笃定,因为薛怀安虽然不想给她脸面,却要给孙家脸面,这刚刚新婚就跑到妾室房里,已经是够可以的了。但还能把小夫妻吵嘴拿出来做挡箭牌,他要是今夜就宿在妾室那,彼此可就都不好看了。
“姑娘这妆容可都哭花了,还不赶紧去打水给姑娘净面更衣?”窦嬷嬷看孙?立起来了,欣慰道。
三个陪嫁过来的大丫鬟立刻道了一声是,退出房去了。可他们出了内室,却发现窦嬷嬷也跟出来。
冬雪奇道:“嬷嬷您这是……”
窦嬷嬷瞪了冬雪一眼,抬起手来一根指头就狠狠的戳在春霖的额头上:“你这小丫头片子,好大的胆子,有你那么煽风点火的吗?岂不知那样说话,乃是煽动得姑爷和姑娘夫妻离心?”
春霖被戳得脑袋不住歪栽,惊吓之下,眼泪扑簌簌的朝下落,连声道:“嬷嬷,是奴婢想差了,是奴婢错了!”
待窦嬷嬷停了手,春霖赶紧跪了下去,冬雪和秋露更是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紧紧挨在一起。窦嬷嬷看她们这样,却越发冷起脸面:“你们被选来,乃是为了做姑娘的臂膀,帮衬着姑娘的。若是因为见姑爷俊俏,姑娘心善,就光想着抬妾的污糟事儿,那就别怪老婆子我手下不留情了。”
三个丫鬟都是一个激灵,冬雪秋露也赶紧跪了下去,头压得低低的道:“奴婢不敢!”
“哼!快忙你们该忙的事儿去吧。”窦嬷嬷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却说薛怀安这时候高高兴兴的到了碧涛苑。
他刚进门,就看文印出来。
“怎么回事?”
文印一看薛怀安,却是心里高兴。原来以为薛怀安娶了正妻,他选择的这条大腿就不牢靠了,如今看来,大腿还是得抱,三心二意刻不是好事。
“既然大郎来了,那还请大郎让小厮去打开冰库,取些冰来。索性吴夫人身体一贯健康,这次只要好好静养,该是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薛怀安脸色一变,直朝着正房冲进去了,一路进了吴婉清的卧房。到是把房里正在照顾吴婉清的丫鬟们吓了个要命,毕竟吴婉清那时候可是光着两条腿呢。
“这……这是怎么闹的?”
吴婉清这双腿看着可是真个是够吓人的,一块块的青、黑、紫围绕在膝盖周围,膝盖肿大得就跟个大红的发面馒头似的,连带着一双原本修长笔直的小腿,甚至两只脚也跟着肿得没了样子。
“在夫人那跪了一下午。”
薛怀安一听如遭雷击,越发愧疚:“我……我那时候在后院里睡过去了。”说完他立刻跑出来,让等在外边的小厮去冰库取冰。这样的伤势,现在都不好擦药,更不好热敷,到是用冰敷最好。
跑出来,再跑进去,丫鬟们已经都出来了,房里只剩下吴婉清。
“大郎怎个来了?”
“跟她吵了架,借故出来了。”薛怀安坐在床边上,看着吴婉清的两条腿,眼圈红了。
“大郎别难过,其实我倒是高兴的。”
“……”
“怎么这表情?”吴婉清抬手摸了摸薛怀安的脸,“我可不是说反话,你那位夫人这样对我……那是嫉妒吧?但这也得是我有什么强过她的,她才会嫉妒我。二狗告诉我,我有什么比她强的呢?”
一声二狗,叫得薛怀安面上一红,但被吴婉清一问,他顿时理直气壮的道:“婉清自然是处处强过她!”
吴婉清一喜,继而却是一叹:“今日见到大郎我也是心满意足了,大郎回去吧。”
她想的是什么,薛怀安也是一清二楚,同跟着一叹,却没急着走,而是凑过去将额头搁在吴婉清肩头上,蹭了又蹭,这才起身,依依不舍的走了。
恨只恨,这婚姻之事半点不由己。
但是他出了房却没离开,而是等到承平跑得浑身是汗端来了一大盆的冰来,又看着丫鬟们拿走,这才暂时放下心来。
到了素梓院,饭菜已经收拾净了。薛怀安刚要在外屋坐下,窦嬷嬷就立刻出来了:“大郎怎地在这里坐着?小夫妻哪里有隔夜的仇?夫人面皮博,在房里自己跟自己生着闷气,却不敢出来说句话,还请大郎宽宥则个,”
窦嬷嬷笑嘻嘻的,自觉地自己说的这些话体面得体,却不知道让薛怀安听得多别扭。这老太婆阴阳怪气的,分明是端着个长辈一样的架势拐外抹角的“教训”他。
这也是窦嬷嬷自己没自觉,她在孙家虽然是奴仆之身,但也是德高望重,像是孙家的庶出子女正脸主子,看见她都得谨慎小心乃至于阿谀奉承的脚上一句窦嬷嬷。她就是跟家主嫡亲的大小姐、二小姐的夫君,也是这般说话的。
薛怀安却是连搭理都没搭理她,径直进内室去了。进了内室他也没说什么,在靠窗的地方一坐,看着窗户外边发呆。
孙?虽然是已经被窦嬷嬷劝慰好了,但此时此刻看见薛怀安这样,却又忍不住了:“夫君,今日午后去了何处?”
“在下以为,昨日已经和小姐商议好了。”薛怀安是真的烦躁,这小姐刚嫁进来还不到一天呢,就闹出了这许多事端,把婉清磋磨成了那个样子。再过些日子,不知道得什么样子呢。
孙?一咬嘴唇,今日受委屈到现在,她也受够了:“若夫君心系的是天仙美眷,妾身自然也乐得成全,可是那两个……”
薛怀安阴沉着脸站了起来,在此之前,孙?所见的薛怀安要么是温文尔雅,要么是骄傲矜贵,他就是个教养良好的世家贵公子,但是现在,冷森森的黑眸子看向孙?,直让孙?觉得两柄冷飕飕的剑直戳进了她的心窝。
孙?被吓得浑身发汗,摇摇晃晃的退后两步,跌坐在了床上,她喉咙里蹦出嘶哑模糊的一声尖叫,依稀是叫的救命。
薛怀安眼神重新变得平和,孙?才敢将实现挪开,可是这时候她手脚发软,浑身打着哆嗦,上下牙不自觉的磕碰起来了,眼泪汗水更是控制不住糊了满脸。
薛怀安坐回床边,也不叫人,就任由孙?缩在床脚打哆嗦,不知过了多久,孙?缓过来了,对薛怀安生出一丝怨恨,但因刚才被吓住了,又不敢开口质问。
却在这时,薛怀安幽幽叹了一声:“你连与我对视都不敢,满肚肠里,想的都是吟诗作对,后宅争宠吧?那你又如何有胆量说能比得上她?她可是能与我对练,且打得我无还手之力的知己。”
“这……”孙?一听,不服气的劲儿竟敢盖住了畏惧,“夫君说得好没道理,你在军中多有同僚下属,那他们迎娶的可都是能与自己刀来拳往的?身为女子为丈夫操持家务,生儿育女才是正经。妾身今日是无故发作了吴氏,身为正妻也是犯了嫉妒之错,妾身认错。但若是因此就说妾身与夫君不般配,妾身是不会死心的。”
“小姐何必呢?与我在一起不过是荒废大好年华罢了。”
“夫君与我定下五年之约可好?”
“五年之约?”
“若是五年之后,夫君依旧郎心如铁,那妾也不会再做纠缠,无需夫君牵挂,一纸和离文书,到时你我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好。”薛怀安点了点头,知道以孙?性子的刚强,再要纠缠,说不得就要出事,比如今天定下协约,恰恰正好。
这一日两人依旧虽是同房,但一个睡在榻上,一个趴在桌上。
第二日的朝食,果然食物只有了三道菜,只是分量都足足的。孙?看着薛怀安把三盘子吃得干干净净,别扭得厉害。在孙家的家教里,自己碗里的当然是要吃干净,但碟子里的也吃干净,那却是没家教的行为。只有那缺吃少穿的下等人,才会吃得盆干碗净的。
虽然薛怀安做得坦然大方,他吃食时一举一动也规矩合理,仪态有礼,并无不妥之处,孙?依旧满脸犯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