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怀安端着茶,闲聊中又与下属们耳语一番,这才回家。
等薛怀安到了家,薛怀安那边愿意的军汉们表示,“一切单凭将军做准”。吴婉清这边的丫鬟们也恰好看上的都是没有婚约的,可算是两相欢喜了,但也有一件让薛怀安意外的事情。
“看上那最高最壮的,一脸络腮胡子,脸上还有个疤的……那不是邝磊吗?琥珀看上他了?!”
琥珀乃是之前吴婉清身边的大丫鬟之一,也是最活泼的一个丫鬟。之前琥珀说不愿嫁,吴婉清问原因,当时小姑娘也不说,但吴婉清也没逼迫。
“正是的。”
“这……你与琥珀说说,邝磊家中并无田地恒产,只有一间老房。她若是过去,浆洗洒扫都是要靠着自己的。”
都说了大丫鬟们跟小姐差不多,她们日常也就是给主人打扫一些表面的地方,一个个十指纤细如同嫩葱。这样的姑娘嫁过去,她自己吃苦,邝磊更受罪啊。
“这事我也问她了。”吴婉清笑了笑道,琥珀之前说不嫁却又反悔,她这反悔的对象若是个青年才俊,那她是“见色起意”,可却是看起来最不得女子青睐的邝磊,那这里边就有意思了。
而之前吴婉清私下里问过琥珀后,得到的回答是这样的。
琥珀当时面上飞霞,羞羞答答的说:“夫人,实不相瞒,琥珀认识石头。”
“啊?”听琥珀说是石头,这显然是个外号了,吴婉清都不知道薛怀安的那些下属姓甚名谁,这琥珀必然是有过交往了。
原来那都是十年前了,琥珀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她爹娘是外出采买的奴婢,偶尔也带他们出去。那一日琥珀到街上玩的入了迷,跟家人走散了,遇到了地痞。差点就被拐了,当时还叫邝石头的邝磊跑出来救了她,还把她送到了家人身边。
吴婉清听琥珀说完:“你怎么确定了就是他呢?”
“他……他这有个伤疤。”琥珀比了比从左耳根到脖子的位置,“小时候看着觉得吓人,但却记住了。”
“那你可要知道,你过去了可是要受苦的。”
“奴婢不怕受苦,奴婢……奴婢就是……”活泼丫头羞成了大红脸,但一派女儿家的深情明明白白。
“你既然不怕,那我就给你做这个主。”于是,她便答应下了。
薛怀安听吴婉清如此复述,摇了摇头笑道:“真是傻人有傻福啊。”
又过了几日,博浪轩的丫鬟们陆续离开外嫁了。新来了两个小丫鬟玲珑十一,银钏儿十二,又有两个大丫鬟锦绣、琉夏也不过十四。其余二等丫鬟和粗使丫鬟也都补了上来。
博浪轩最早的那批丫鬟,莺歌燕舞她们,来到这里都是冲着薛怀安这个大郎的。不管老实的,不老实的,都有着那么点一朝得势的心。只不过,莺歌表现得最积极而已。
当然,那时候大郎还小,姑娘们那个得势并非是做妾,只是希望能够在大郎跟前露脸,成为他的亲信,便是一辈子不嫁也是好的。
到后来见识到了吴婉清的手段,而且那时候院里还有小厮,都站在吴婉清那边,更要紧的是薛怀安自己对丫鬟们半点亲近都没有。
到了年纪,她们配了人,当年的那些事也就都淡了。
后来的春晖、秋露、琥珀、琉璃来时,吴婉清已经在博浪轩站稳了脚,都知道博浪轩里的管事丫头是个奇丑的婉清姑娘。薛怀安和薛敬轩父子相得,就算有个杜夫人总想着找麻烦,但是管事的也不敢把搅屎棍朝博浪轩塞,送来的都是老实办事的人。
到了现今情况又变了,这新送来的丫鬟,别看最大的才十四,心思可就活络多了。一方面因为之前配出去的春晖她们,那可都是院里丫鬟心里欢喜的好归宿。诚恳老实的,就想着好好做事,年岁到了也能有个好归宿。
一方面,则是因为大郎年纪大了,且之前老太太还给他配了个妾室。
从管事的那就仿佛得到了一个信号,选丫鬟的时候,越发精挑细选,一个比一个青春貌美,且春兰秋菊各有颜色。
别说四个一个等丫鬟,就是二等的乃至于粗使丫鬟,进了博浪轩的门,都忍不住动了心思。
其实这事情也是麻烦,因为那三年要命的禁婚配,博浪轩的丫鬟一口气都嫁出去了,否则那一个两个的嫁人、进人,老人自能磨削掉了新人那些许不切实际的幻想,现在进了这么一大群新人,就流觞一个老人,这就有些麻烦了。
“抽箭!搭箭!拉弓!射!”
一排大小丫鬟,都穿着短打,年少的身姿虽然没有成熟女性的婀娜,但自有一番青春的美好和健康。
只是若靠近了看,就会发现这些姑娘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还有两个咬着嘴唇,随时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好了。”喊令的吴婉清拍拍手,“今儿就到这,都去歇息吧。”
众丫鬟轻呼着放下了弓,有那体弱的,手都在发抖。吴婉清自己却继续拿起鸣凤弓对着靶子射箭,她那个靶子乃是特制的实木木人,不过现在这木人已经是千疮百孔了。
这就是吴婉清想出来的法子,她懒得用和柔的手段一点点折腾了,干脆就来武的。除了粗使丫鬟外,其余新来的都得跟着她“演武”。娇生惯养的大小丫鬟们如果做过这个?就算是最轻的弓,开始是一日拉上四五次,她们的胳膊就都抬不起来了。
可若是做不到要求,那等大郎回到博浪轩了,她们就不能去跟前伺候,所以一个赛一个的努力。即使她们前去伺候也得不到薛怀安第一个眼神。
“婉清。”薛怀安小跑着回来了。
吴婉清扭头:“怎么今儿个这么早就回来了?”
“最近没什么事儿。”薛怀安虽然是在军中站稳了脚,但真正的政事,还是只能旁观,只有一些极小的小事,薛敬轩才会让他跟着上手一下,“呵呵,看来又要给你换个新的木人了。”
边上已经退下去的玲珑,忽然拿着弓站回了原位,嗖嗖两箭,第一箭正中靶心,第二箭也只歪出了靶心一点点,却是比之前众女一块儿练习的时候,要出色得多了。
原本想着去端茶倒水,去拿布巾、端点心的婢女们都站住了,小眼刀一个劲儿朝玲珑那飞的同时,也在懊恼着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手呢?
--虽然来了没几日,但是众女可都知道,大郎也是爱武的人呢。要不然他喜欢这丑女,便是因为吴婉清武艺强吧?
可谁知道,薛怀安和吴婉清两个,都是目不斜视的,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明儿个琥珀就要嫁了吧?大郎又要去吃酒了。”吴婉清放下箭,笑眯眯的说。
“这个……夫人饶命啊。”薛怀安假意求饶着,“放心,我这次绝对是不会喝过了的。”
既然是薛怀安牵的线,那自然是要去喝一杯下属的谢媒酒。这婚宴之上无大小,可谁知道他那些下属不灌新郎官,反倒是灌起他来了?头一回去可是喝平了直接给抬回来的。
“大郎毕竟是大伤初愈。”吴婉清叹了一声,手按在薛怀安的胸口上。
薛怀安的心跳顿时快了起来,抬手握住了吴婉清的手,吴婉清反手握住他的手,另外一只手抬起捏住了薛怀安的下巴。
薛怀安在心里:哎?哎!两声,嘴唇已经与吴婉清帖在一起了。
这一吻是如此的美好,薛怀安的心情是如此的复杂……
第二日,邝磊家一大早就热闹了起来--其实这几日邝磊的家都很热闹。
早就有同僚来他家中,帮他一顿收拾。邝磊爹娘早丧,就光棍一条,早年住在有名的破落巷子里,后来跟了薛怀安,他把那破房子一卖,就直接光棍一条的住到军营里去了。这还是要成亲,才挨着同僚买了个不大的小院。
“将、将军……俺老邝……”穿着大红袍服,邝磊挺大一条硬汉子,却哭起了鼻子。
同袍在一边笑,却并非取笑,而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哭什么?小心新娘子看你这窝囊劲儿,不嫁你了。快上马!迎亲去!”薛怀安一巴掌拍在邝磊肩膀上,把他朝外推。
“对!迎亲去!迎亲去!”邝磊咧着大嘴叉子傻笑起来,抹一把脸,上了马,带着同袍兄弟,一路吹吹打打的迎亲去了。
他那迎亲的地方当然不是侯府,乃是薛怀安的一处庄子。这段时日从他院子里出来的丫鬟们,都从那出嫁。
中间的一通热闹且不说,转过来说大红花轿迎进了门,凤冠霞帔坐在新房里等着邝磊的琥珀。琥珀家里也姓薛,几代人都是家生子,这次琥珀嫁出来,爹娘乃是欣喜的。国公府的家生子在外边说起来是高人一等,但也只有挣出头来的。平平常常的如她家里那般,也是父为奴、子为奴、孙为奴、子子孙孙皆为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