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那事,院子里的奴婢大多听说了。与寒蕊议亲的那男人,三年前就是因为等不得她三年,才推了婚事。如今那男人三年未婚,指不定是怎么回事呢。寒蕊也是个聪明的,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做了这糊涂事情。
丫鬟们顿时都对寒蕊都有些“另眼相看”了。
至于琥珀,吴婉清留下问她到底为何不愿嫁,琥珀却只是一个劲摇头不答。吴婉清也不逼她,身边能留下个可信人总是好的。
至于寒蕊,吴婉清也无所谓,一样米养百样人,就算有相同的经历,任何人也是不同的。寒蕊有她自己的决断,虽然显得当初吴婉清的帮助犹如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但吴婉清让她到博浪轩,乃是吴婉清自己想找两个不会那么快更换的心腹。
她并不是施恩不望报,她是有着明明白白的目的的。寒蕊选择走了倒也好,免得心怀怨怼的留下,万一出了什么事端,那吴婉清才冤枉呢。
既然吴婉清坦言给了她们所有人选择的权力,那便没有拘着人不放的道理。
把这些丫鬟都记下来,吴婉清让寒蕊和那有心上人的丫鬟下去,与剩下的十个人说话。
“夫人,我去……”眼看着寒蕊出去,流觞目露焦急。
“你去吧。”反正下面也不需要她们什么事,吴婉清点点头。
流觞匆匆忙忙的出去了,追出门外没两步,便追上了寒蕊。
“寒蕊,你就算嫁也可以选更好的嫁啊,为什么……”
寒蕊虽然不爱言语,在院子里便如一粒沙,但她与流觞却是好友。两人年龄相近,家境类似,本就认识。到了博浪轩,更是同病相怜。只是一个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一个却平平淡淡,任由生活的潮水没顶。
“如今征战连年,军汉哪里是那么好嫁的?说不得没几日就成了寡妇。若是嫁了府里的仆役,怕是躲不了给人当耳报神。还不如到外边嫁个农户,苦是苦了点,但是有太平日子过。”
流觞看着此刻的寒蕊,阵阵心惊,因为寒蕊的眼神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家该有的,到如同……如同早些年流觞看见的府中一个老妇,六十多岁的年纪了,丈夫早丧,无儿无女,在府里的洗衣房做着活计,不过大家顾忌着她的年岁,也不会给她太重的活。
寒蕊的眼神就如那老妇一样,一片平静而茫茫然的灰,流觞每次看到都觉得一阵心惊肉跳。
“寒蕊,你日后若有事,一定要来寻我,我必定会帮你。”流觞猜测她家里大概是有什么事儿,有心要问,又知道寒蕊宁愿出嫁也不愿意多言,怕是问不出什么了,只能一声长叹。
寒蕊看着流觞,麻木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那么一丝真心的笑,即使只是转瞬即逝:“嗯。”
“唉……我要是能带着她们出一趟府就好了。”吴婉清拿了那些丫鬟的庚帖,递给薛怀安时,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
毕竟这可是她头一回给人做媒,总想着尽善尽美。固然这事只要他和薛怀安点了人,跟管事的吩咐一声,自然会有负责具体事务的人去忙。但吴婉清总想着,要是能让男女双方互相见上一面就好了。
“可以啊。”薛怀安最近好很多了,自己坐起来,小心的走两圈已经没啥问题了。他接了装庚帖的盒子,很是正式的放在一边。
“让他们进来?”吴婉清一脸茫然。
“哪可能?”薛怀安摇头,外院的侍卫家丁都很难进到内宅来,更别提是一伙子军汉?“当然是你们出去。”
“更不可能了吧?”
“放心吧,我早就想好借口了。我们去拜祭薛老仙。”
薛老仙乃是他们当地清水观供奉的山神,相传数百年前乃是此地修行的一位道长,但薛老仙飞升前,此地遭逢大旱。老仙遮了天机,请来龙王降雨。但在飞升时,他的之前的这番做法却被接引的神仙发现,将他打下了天来,薛老仙坠落在地上,化作一座高山。清水观,就建立在这座高山上。
因为薛老仙也姓薛,虽然具体的名字来历,甚至连道号都已经不可考,但衍国公府的先人还是把薛老仙当做自家的先祖之一。不但宗庙里供奉薛老仙的牌位,对薛老仙的道场也是颇多照顾。府里有大事小情,也多请清水观的道士们。
而上次薛敬轩过来,表示等薛怀安身体好了八成了,就给他行冠礼。眼看着,他的身体也差不多了。
于是,和吴婉清商议过后的转过天来,薛怀安就去找薛敬轩了,跟他爹说,最近他闷在房里的时间太长了,骨头都硬了,想出去松快松快。另外这冠礼的时候不是快到了吗?他觉得,有必要提前去薛老仙处拜拜。
薛敬轩想想倒是没错,就点头应了,只是叮嘱薛怀安路上照顾好自己。
于是,当天晚上,薛敬轩就在魏夫人南山院里,从孙从喜大总管那听说,薛怀安不只是自己要去,还吩咐他多套两辆马车,这是要带着女眷去。
“这个小子。”薛敬轩无奈的笑了起来。
孙从喜对薛敬轩脸上的轻松有点意外,他可是知道自家老爷有多看不上吴婉清的,虽然平常不会刻意去打听,但只要听说薛怀安和吴婉清的小日子过得如何惬意甜美,都会把脸拉得老长。
今儿个薛敬轩却是一点没在意,想想薛海瑞即将行冠礼,又听说乾州各个世家的老少爷们轮着番的在薛敬轩跟前说媒。孙从喜稍微知道了点什么,不过知道了也得咽到肚子里。
于是,三天之后,薛怀安带着侍卫、吴婉清,十几号丫鬟。坐着三辆马车--两辆显然装不下这许多人,就这么出了门了。
曲夫人就在房里看着仆人们热热闹闹的准备,听着外边来来去去的欢声笑语,哭得湿了衣襟。
之前那跋扈的杏儿与两个婆子,早就缩起了脖子做人。两个婆子甚至已经开始跟博浪轩的老人拉关系扯人情,显然是已经准备好了改换门庭。杏儿其实也是一般的想法,但她是曲夫人近身的有丫鬟,且当日那跋扈劲儿可是让人看得明明白白的,因此根本没人给她好脸色。
到是桃儿,依旧跟在她身边,小心照顾着。
不过,此刻坐在车里出了府的吴婉清,自然没心思去想什么曲夫人的。
自打带着薛怀安走进王府,她就再没出来过一步,后来更是连博浪轩都少出了。
刚马车出大门的时候,吴婉清有那么一阵都忘了呼吸,直到薛怀安拉住她的手,她才反应过来--吴婉清是安于在国公府里的生活的,但并不表示她没有更多的“奢望”。
薛怀安悄悄把马车帘子撩起来一点,招呼着吴婉清:“婉清,一起来看。”
虽然没坐过几次马车,但吴婉清也知道,这时候撩开帘子朝外看,是极不雅的事情。
自来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吴婉清,对着薛怀安摇了摇头。一方面是因为礼教,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太久没有看到外边,吴婉清竟然感觉到了一种惶恐。
“我还记得当年在浒州,我们坐着红梅军的马车,廖琢那小子也在。”说到昔年的小伙伴,薛怀安轻蔑的哼了两声,“你还给我买了麦芽糖。”
“那不是廖琢买的吗?”
薛怀安谜了眯眼睛:“你买的。”
“……”吴婉清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对这个一会儿任性,一会儿成熟的大男孩是各种没法子。
薛怀安顿时得意了,一把将吴婉清拉过来,撩起了马车的一道细缝,朝外看着。
这个时候,后边几辆马车的婢女,也都是顾不得礼数,偷偷的掀开帘子朝外看的。
薛怀安把手底下得意的,且未曾婚娶的属下都叫来了。三十几条大汉,骑着马,护卫在三辆马车两边,薛怀安可只是告诉他们来做护卫的。
所以,都知道这是自家将军的女眷,这些军汉们一个个目不斜视,一脸严肃,就怕失了礼数。那些丫鬟们则都知道这是自家夫人给的恩典,让她们自己相看相看。一个个捂着嘴巴,压低了声音,笑语颜开的议论着。
都说姐儿爱俏,那长得英挺的少年郎自然是最得丫鬟们青睐。但丫鬟们也都彼此知道根底,粗使的丫鬟自然是不会和大丫鬟们争,只能依依不舍的挪向别处。
清水观在山中,马车上不去,山脚下就得下车。丫鬟们先下来,顿时一派姹紫嫣红,暗香袭人。军汉们虽然也有从国公府里出来的家奴,但他们的身份不一定能看到内宅之景。且这些选择了从武的家奴们,十一二岁就离了家,挪到别个地方学习武艺兵法了。
所以,见了这许多妙龄少女,血气方刚的军汉们顿时都有些面红耳赤。原本就是远远离开车子护卫着的,顿时忍不住又退了几尺。
看了这些汉子含羞的模样,有胆大的婢女,竟然还朝着他们笑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