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去!”看着吴婉清进来了,薛怀安又是一声。
“是。”那丫鬟才不甘不愿的福了福身,一抬头,却是狠狠瞪了吴婉清一眼,这才袅袅娜娜的离开了。
“那是谁啊?”
“奶奶非得说要留下照顾我的。”
“……”吴婉清顿时眉毛便是一挑。
这留下个大活人的事儿,她在门外头的时候,却是没听见的,大概是之前闹腾的那会,老太太当时说话声音也不高,因而吴婉清没听见。
这“留下照顾”的意思,可真是太有趣了。吴婉清心里就有那么一丝泛酸,但比起酸味来,更让吴婉清在意的,是薛怀安的伤势,因而她并未追究,下面那句就是:“让我瞧瞧你的伤势。”
可这一低头,见着的却是薛怀安傻笑的脸。
“大郎,你这是笑什么?”
“总算见着你了啊,能不笑吗?”这固然是重要原因,但薛怀安才不会说,他分明看见了吴婉清挑眉的那一酸,“婉清,我想你……”
薛怀安手伸过来,握住了吴婉清的手。这一握手,刚才还笑的薛怀安,泪珠子顿时下来了。
这可不是喝了药,抹了辣椒才哭的。
“挺大个人了都……”吴婉清拿袖子给他擦擦脸,其实她鼻子也阵阵发酸呢,就是泪珠子没薛怀安那么多。蓦地,吴婉清眉头一皱,站了起来,要朝我走可是薛怀安拉着她不放,“先松手。”
“你快回来啊。”
“就是两步路。”吴婉清走到门口,一开门,就看见刚才该走人的那个“留下照顾”的婢女站在那呢。
她挺胸抬头,目光与吴婉清直视,说不出的斗志昂扬。
这么一看,吴婉清想起来她是谁了。当年老太太从家庙里把她弄出来,刚到梧桐居的时候,就是这婢女站在门口等着她,好像是叫芍药来着。
吴婉清看着她问:“芍药姑娘,老太太吩咐是要你在这伺候大郎,那你算是我们博浪轩的人,还是如何?”
芍药一听,轻蔑一笑:“婉清妹妹是想问我,今后归不归你管吧?”
吴婉清大上她至少两三岁,芍药却还叫吴婉清妹妹,那股子轻蔑味儿,再明显也不过。
“归不归我管无所谓,但若是芍药姑娘住在博浪轩,份例的事情得问清楚了,还得给你安排住的地方吧。”
芍药眉头一皱:“我要见大郎,与他明说。”
“那就进来吧。”
芍药刚从门外露出身形来,薛怀安瞧着她就不耐的皱眉:“不是叫你走了吗?躲在那是什么意思?”
再明显不过的指责,且她那行为确实是躲在暗处偷听,芍药顿时被说得脸一红,不过为了自己的前程,芍药也只能一咬牙,道:“大郎……太夫人的意思,从今天起我就是大郎的人了。”
薛怀安快十四了,这年岁在大户人家里通人事是正正好好的。薛怀安看这意思又是要朝着行伍上发展,老太太从之前担心薛怀安过早的亏损元气,变成了希望他能够尽快开枝散叶,不管庶子还是嫡子,总之是生孩子越多越好。
“哦,婉清,那你安排她一下。”一听薛怀安这么说,芍药有喜有忧,喜的是这意思是薛怀安收下她了,忧的是薛怀安把她交给吴婉清了,怕是要被这丑女磋磨了,不过不要紧,只要她……“既然是奶奶的意思,那份例就按照你的大丫鬟流觞来给吧,不能亏待了。”
流觞是谁,芍药不知道,但那“你的大丫鬟”意思是再明白不过了。
“大郎!”芍药张口,想要说自己并非是来做丫鬟的,而是做妾,做通房,分宠夺宠,让薛怀安远离吴婉清这个丑女来的。可这种话太过不好听了,芍药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你既是奶奶的人,怎么能这么没规没矩的。”
“大郎,我去叫琉璃来,也好让芍药认认博浪轩的路。”吴婉清出去把琉璃和流觞都叫进来了。
她们俩一进来看见多了个人,也是一愣。
琉璃得了吩咐,有点奇怪的过去道:“这位姐姐,咱们走吧。”
芍药把小嘴唇都咬得血红了,此时此刻也只能跟着去了。
“流觞,你便留在门外吧。”
“是。”听到流觞被留在外屋,琉璃面上流露出明显的羡慕,但脚底下丝毫也不慢,引着俏脸怒红的芍药就出去了。
吴婉清转回了房里,薛怀安立刻又摆出一脸傻笑--刚才吴婉清那就是一点酸,现在可就是非常酸了。
“婉清,我只要你。”
“嗯。”
“婉清你相信……哎?你刚才说什么。”
“说‘嗯’啊。怎么泪珠子又出来了?我弟弟什么时候成了个泪包?”
“太高兴了啊,这可什么都值了。”他对着吴婉清眨眨眼,泪珠子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婉清,我……这次受伤是我自己弄得……”后边那句他声音压得再低也不过。
吴婉清顿时睁大了眼睛:“你!”
“家庙,你进去过,送你进去的人,也该去享享福。”
“你现在就不是享福了?”吴婉清拍开他伸过来的爪子,“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有你在,我这自然是享福了。”薛怀安笑嘻嘻的依旧伸爪不懈。
“别逗,让我看看你的伤。”
薛怀安终于老实了,让吴婉清解开他的里衣。绷带下少年的胸膛,比之两年前,肌理越发坚实有力,吴婉清却无心欣赏,只是皱紧了眉头,一脸的心疼。
薛怀安看着吴婉清,脸上也从方才的癞皮变得安宁甜蜜:“我有分寸的。”
“再有分寸也是伤啊,疼不疼?”
“被你这么看着,就一点都不疼了。”
“昏话!我去打盆水来,帮你擦洗一下。”
“嗯……”
博浪轩这边柔情蜜意,杜夫人那边的甘棠院却已经闹翻了天了。
“妾身冤枉啊!冤枉啊!”杜夫人披头散发,哭嚎惨叫,再没有了往日的美艳,倒是仿佛厉鬼。两个粗壮的婆子驾着她,把她从房里一路强拖到了院子里,且朝外拖去。
她的贴身丫鬟海棠,此时已经摘了头上的首饰,同披头散发的拎着个小包跟在后边。
“娘!娘!”
“德儿!德儿!娘的德儿。妾身冤枉啊--”
杜夫人的儿子怀德被个婆子抱着,一路从杜夫人面前走过去。杜夫人惨叫得越发声嘶力竭,但没人听她的,奴仆们兀自干着自己的活。
寄样在杜夫人这的原李夫人那对子女,薛欣欣和薛怀瑾在花坛后边站着。
薛欣欣一脸的淡然,薛怀瑾恐惧的靠向自己的姐姐:“姐姐……”
“怀瑾别怕,没事儿。”
“嗯。”
姐弟俩手拉着手,并肩站在一起。
“二小姐,大公子,咱们该走了。”仆妇躬身道。
原本甘棠院里谁都不愿意在这两位身边伺候,杜夫人表面上再做得如何好,私下里那谁轻谁重,可都是一目了然。但今时今日,这不招人待见的活计,依旧安稳如昔,反观其他人……那就呵呵了。
吴婉清给薛怀安擦洗过身体,让他躺在床上泡了脚之后出来,才听到春晖和琉璃丫鬟跟她来禀报这些事的。
“别管这些事情是谁传给你们知道的,你们不许朝外传,知道吗?”
杜夫人这事,没让吴婉清觉得解气,反而更让她觉得心冷。这说明薛敬轩是知道杜夫人为难薛怀安的啊。可是这么多年,没见他有什么大动作。直到这回,事儿闹大了,他才把杜夫人关进了家庙了。
--其实这情况薛敬轩也有那么点委屈,杜夫人是真自己作死。薛敬轩已经警告过他很多次了,虽然只是口头上的。
两个丫鬟齐齐应诺,春晖道:“夫人放心,我们就是来跟您说一声,知道分寸的。”
“嗯。”吴婉清点点头,把木盆交给春晖,自己转身回房了。
薛怀安躺在床上,正在摆弄着一双刚做了一半的绣鞋--他两年前做了一半的绣鞋。
吴婉清忍不住有些羞涩,当年薛怀安做的时候,还没这感觉。现在,薛怀安把玩着那双还没走好的鞋子,就如同把玩着他的双脚一样,让吴婉清有一种转身欲逃的感觉。
“婉清,站门口干什么?快过来!”
吴婉清应了一声,走过去坐在了床边:“大郎,你的下属里,可有并未婚配,为人又不错的?”
“啊?”
“我身边的那几个大丫鬟,都到了配人的时候了。前头莺歌她们我没能管得了,现在春晖、琉璃六个人,我该是能拿主意了。”
女孩儿家未嫁从父,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若是家仆,那婚姻大事首先就得主人做主了,爹妈都得靠后着。
“有啊!”薛怀安笑了,“那可还是不少呢,这可真是便宜他们了。”
这是一件三赢的事情,嫁出去的奴婢都会允她们自赎其身,不再是奴籍,却依旧有着当年主从的情分。
侯府的婢女容貌自然是一等一的,吴婉清手底下的人也自有一派大方舒朗的脾性,莫说是寻常农家女,便是寻常大户人家的女儿都不见得比得过,娶了她们又能拉近与侯府的关系。薛怀安的下属自然是没有不乐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