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婉清力气大,干起活来,速度也快。而且,对于长久没干过体力活,只是闷在房里的吴婉清来说,这样干活的时候,反而有一种轻松惬意。
到了夕食的时候,外边有人敲门,是大厨房送吃的来了。
李夫人去提篮子的时候还一脸纳闷,往常大厨房送吃的是能拖延就拖延,隔三差五的还会忘了送一两顿,怎么今日里这么积极?
撩开篮子上盖的棉布,之间里边放了两个大海碗,碗里是堆得冒尖的糙米饭。虽然没菜,但米饭闻着只有一股浓郁的米香,味道很正,并无异味。
“我这是沾了你的光了。”李夫人笑了笑,比之前说话的时候口齿清楚多了。
吴婉清洗了手,一边把袖子放下来一边走过来:“夫人说笑了。”
李夫人摇摇头,拿出两大碗饭:“你且稍等,我去拿咸菜来。”
“咸菜可是在厨房里,我去拿吧。”
“都到这了,你也不用把我当什么夫人了。”李夫人的语调很缓,对着吴婉清摆摆手,还是自己去了,“就叫我一声李姐吧。”
李夫人被关进家庙,和幽禁无异。吴婉清也听说过,进了家庙的女人,有跳井的,有上吊的,有撞墙的,还有疯癫之后饥渴而死的,当然,最多的还是病死的。真没想到,李夫人却真的一反当年的刻薄,变得温和平静起来。
所以说,这世上的人心,果然是最奇妙的。
不过吴婉清也没因此对李夫人产生什么好感或者同情,当年她被关在这里,不就是因为私下里谋害大郎吗?若当初让吴婉清处置这女人,那已经将对方一刀砍了干净了。
别看她现在一副无害的模样,那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出不去了,若是她能离开自己,这人到底是怎么样的,谁能说清楚?
李夫人拿回了筷子和咸菜,吴婉清道一声:“谢过李夫人。”至于那什么李姐,就当没听见。
李夫人也不多言,坐下安安静静的开吃。这筷子朝碗里一挑,两个人都怔了一下。
只因为碗上面是糙米饭,这米饭下面,却是满满的好菜。鸡腿、肉、鱼、丸子!肉香味扑鼻而来,让在家庙里素了多年的李夫人立刻吞咽了一口唾沫。
吴婉清已经开吃了,她才反应过来。看看自己拿过来的那一小碟咸菜,再看看碗里的油光,李夫人调侃道:“我说的没错啊,果然是沾了婉清的光了。”
“夫人说笑了。”
“婉清啊,你可知道我那儿女在杜夫人那里,如何了?”
“大公子和三小姐都是龙凤中人,奴婢不敢妄议。”国公府里,除了薛怀安这个大郎之外,其他庶子女是分男女两边顺着排行下来的。
李夫人生的一子一女,怀瑾是大公子,欣欣是二小姐,他们俩中间是魏夫人的女儿,府里的大小姐窈儿。老四也是魏夫人生的,只比欣欣小了两个月的二公子怀宇。最小的是杜夫人的儿子,怀德。
不过,他们都是在薛怀安回来之前出生的。薛怀安回来之后,薛敬轩也并没有疏远后院,可不知道为什么,院子里的女人就是再也没有了动静。
吴婉清这回答虽然听起来就是什么都没说的客气话,可李夫人就是松了一口气。
“龙凤中人”那就表示她那两个孩子是正儿八经的作为薛敬轩的子女被养育着的,当然,他们没了亲娘的庇护,总归是要受委屈的。尤其李夫人知道,杜夫人那女人不简单,但正是因为不简单,她才不会愚蠢到用太明显的法子虐待她的儿女。
李夫人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一脸的悔恨和愧疚。
“我当时真的做错了事。”
“夫人不必伤心,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小心伤了身体,还是吃饭吧。”吴婉清笑了笑,一脸的无所谓。还是那句话,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李夫人说的话或许是出自真心,但是却一点都不可信。
况且就算她真的悔了愧了,那又如何呢?
就如当年吃了她爹娘的那群饥民,他们做的事情可是比李夫人情有可缘多了。但只要让吴婉清找到,必然要将这些家伙生不如死!
这李夫人,即便不说她未来如何,单说她过去做的事,薛怀安要是真中套了。即便不死,也染上肺痨,一生无解。吴婉清对她的恨,虽然没对那些饥民那么严重,但也不少。
“对,吃饭,吃饭。这可是过年的时候都没有的好东西呢。”李夫人一脸喜色道。
两人对坐吃饭,吃好了,吴婉清拿了碗碟去刷洗,李夫人这次没拦着,但却搬了个板凳坐在门口,跟她说闲话。
吴婉清心里不耐,面上却丝毫不显,嗯嗯啊啊的与她闲话。
“婉清果然好福气,如今已经是大郎的妾室了。”李夫人笑得一脸慈爱,“也不知道我家的怀瑾什么时候才能成家立业,他可是比大郎只小着一岁呢。”
“国公爷自有打算吧。”
“国公爷有打算,但是那毒妇也有打算吧。”李夫人冷哼一声,面上显出些当年的狠辣来,“你与我不同,待大郎回来,你也就能从这里出去了。还有,趁着现在大浪还没别人,你呀,快这点与大郎同房,生下孩子来,最好还是男孩。即便日后大郎有了嫡子,你的孩子也是他的头一个,他……”
“砰!”“啪!”
两个碗放在那了,发出不小的声音,打断了李夫人的话。吴婉清将双手在围裙上擦干,将围裙解了下来。
“夫人,婉清自去休息了,您忙。”果然,说着说着就露馅了,当吴婉清不知道她这是变着法的祸害薛怀安呢。
这要是换个人过来,作为女人年纪也不小了,当然要担心等到薛怀安年纪渐长,便被厌弃了。但吴婉清拿薛怀安当弟弟,甚至因为从小把这孩子养大,也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了,她怎么会做对薛怀安不利的事情。
她早就打定了主意,薛怀安若是对她不在意了,她就去庙里。等在庙里过上几年后,他就偷偷跑出来,去寻当年害了爹娘的饥民。
“快去休息吧,你刚来这里,不舒服也是应该的。”李夫人笑眯眯的点头,但这话可就开始说得让人感觉不舒服了。
吴婉清却当没听明白,行了一礼,当即便离开了。
她一走,李夫人的笑脸整个垮塌了下来,她直愣愣的看着厨房的一角,眼神呆滞之中闪烁着一层闪烁。
“怀瑾、怀瑾、怀瑾。”她的嘴唇不停的动着,但因为幅度很小,所以要离得很近,才能听清楚她含混的声音,“娘的宝贝,世子爷的大儿子,你才该是大郎,该是未来的世子爷。等你做了世子爷,就杀掉杜贱人,魏贱人,接娘出去的,对不对?以后娘才是老夫人的,对不对?”
这样的李夫人,其实……早就疯癫了吧?
吴婉清并不知道李夫人的状况,她回了房却觉得无聊,干脆出来绕到了房子后边。她站定之后,深吸一口气,双腿弯曲重心下沉,突然打出一拳,接着又是一拳。
一拳接着一拳,开始是直来直往,后来有弯有直有上有下,马步蹲着的双腿也加上了迈步、前踢、侧踢的动作。
一开始她的动作还有些滞涩,神色也有些犹豫,但渐渐的她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流畅,神色间也只剩下了欢欣愉悦。
半晌之后,吴婉清停了下来,额头上有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古铜色的皮肤也显得越发健康活泼。
“还以为忘了,原来都记着呢。”看着自己的手,吴婉清感慨道。她眉毛一挑,拳势又起。
吴婉清在家庙里躲了清静,每日里厨房送来的饭菜也都是看起来简陋却内藏乾坤的,趁着这个时候她甚至把放下多年的武艺也捡了起来,这么一看,她这小日子过得倒是比在外边的时候还要轻松惬意。
“娘,你这几日都是愁眉紧锁,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了?”薛怀德这一日请安后,一脸关心的询问。
原本愁容满面的杜夫人因他的询问,顿时脸上露出几分笑容。
“我儿勿忧,就是这几日天热,有些憋闷而已。”
“如今虽然即将入秋,但天还是闷得很,要是下雨就好了。”
“我儿孝顺。”虽然杜夫人烦心的事儿根本和天气无关,当她的脸色也好看了许多,“说得对,要是下雨就好了。”
“娘,能给我点银子吗?”看杜夫人脸色变好,薛怀德立刻凑上去问。
杜夫人刚舒展开些的眉头又皱起来了:“这才几号?你的月例银子竟然都用完了?”
“不是,这我不是听说前线打得很顺利吗?就想着等爹回来给爹献上一件礼物。唉……可恨我年纪太小,不能像大哥一样跟着爹一块征战沙场。不过,下次我就能跟着一块去了!”
“好孩子,你要多少银子,跟海棠说一声就好了。”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