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薇和她那几个关系要好的小姐妹一起被老师安排在了我的座位旁。
她们前后四人分别坐在我的右侧,我被夹在她们之间,这实在是太难受了。我就和另一个女孩儿换了位置,自己坐在朝外的位子上。
她们四人总有说不完的话,一会儿互相传纸条儿,一会儿前后聚一起叽叽喳喳。她们每次来学校都不带纸巾或抹布,只会冲着我说:“ 嗨,你那儿还有纸巾吗?”
我被弄得很烦,便买了一大包纸巾放在抽屉里。只要她们其中一个冲着我微笑,不等她们张口问我要,我便拿出一包纸巾,直接砸过去给她们。
她们都觉得我人还不错,总会拉着我和她们一起交流谈心,话题五花八门,什么都讨论。我大多数时候都只是搪塞两句,只是静静地聆听她们的谈话。
亦薇是她们中个头儿最高,看起来最有自己个性的一个。我听菲尔说,她们几个是一伙儿的,亦薇是她们的首脑,只要她发话,其余的人就都得听她的,不过,亦薇好像更喜欢同性朋友。
我惊诧,她课业方面毫无挑剔,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样子,十一公分的碎盖,后面儿留着长长的狼尾,外形虽比较男性化。但她精巧的五官透着清秀文气,人也不错,她会对那些无缘无故就欺负弱者的人施以援手。
“她要是留长发应该会更适合,不是说她长发更像女孩子,而是说她的脸型和身材比例是适合长发的。”我说。
“嗯,我也觉得长头发会更适合她。她是单亲家庭里长大的,她父母离婚后,她们母女一块生活。唉,大人之间的事儿也不好说,只是我想多少会影响子女的心理和性格吧。我感觉她心理可能有点小问题。”
“心理有点小问题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好说,就是我之前傍晚的时候碰见过她,她一个人坐在这边广场的地上,一边抽着烟一边低着头哭泣,因为我走过去的时候,她的哭声虽然很轻,但是我还是听见了。她看起来特别的沮丧和伤心,本想上去问问她,但转念一想,她坐在这样的一个角落,应该是不想有人看出来。然后我还是默默地走开了。”
“估计是发生了什么伤心事吧。”
“或许。”
“不过你看我们班小芸,她也是单亲家庭,她真的很像个淑女,讲话温温柔柔,似乎没有什么阴郁的那一面,所以我觉得,因人而异,很多单亲家庭的孩子各方面都很正常很优秀。”
“嗯,是的吧!”
不可否认,我们一听到哪个同学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小孩,或多或少就会对那个同学流露出些许同情,在班里也会尽可能地去照顾她们的心情。
反而她们完全不介意,会很坦率地告诉我们说,她们父母离婚了,对她们有没有影响不知道,但总的来说对她们而言,都有一个共同点:对异性没多少好感。
一天,亦薇扭过头对着我说:“嗨!如果学校有人欺负你,你可以告诉我,我会护着你的。”
“嗯。”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之前晚自习找你的那个高年级男生......看起来还不错。”
“嗯,还行。”
“他是你男友吗?”
“没......没有,我们才刚认识没多久。”
“要是和男生谈恋爱的话,一定不要全部都信这个男生,不管他对你有多好。”
“唔。”我点点头,我想我明白她的意思。
话说完,亦薇和她的小姐妹们开始聊起天来。
“我妈说天下乌鸦一般黑,让我躲着点儿男人。”
“可是,我觉得有些男人还蛮可爱的。”
“可爱是可爱,但最后受伤的总是女人。”
“那我看有的女人把男人拿捏的死死的,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屁都不敢放一个。”
“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男人爽完了,女人却怀孕了。”
“我还是很喜欢异性友谊的的感觉的。”
“男女之间的友情有纯友谊吗?”
“我想是有的,可能比较稀少吧!”
“狗屁,绝对不会有友谊。”
“总是一个暗恋着一个,只是不敢挑明了说,怕最后连朋友都没得做喽!”
“我还不懂男女之间那种事儿是怎么发生的。”
“噢,那种事儿,我在书上和影片上都看过,不就是那些动作......挺没劲的。”
“啊,我好像也在网上看到过。”
“我也早就研究过了。确实没什么劲儿。”
“咦?对了,你和舒沙和好了吗?”
“没有。”
“为什么?”
“她不想和我好了。估计她已经和那个男生在一起了。”
“什么意思?”
“她说她发现自己喜欢的不是女生,是正常的异性,她要的是男生。”
“呃......她怎么这样在男女之间切换的如此自然。”
“她说过她已经弄明白了自己的性取向,让我无论如何不要再去找她。”
“你同意了?”
“同意啊,我不想强求别人。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何况......我连我自己是怎么回事都搞不清楚。”
亦薇说完,把头转了过去,另一个女生刚想要开口说话,另一个女生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她们全都不再说话了。
我听到她们的话,心里不是滋味,感觉像我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在年龄上说是成人了,在心智上却又还是个不成熟的人。我们都有对大千世界的强烈渴望,同时又希望自己不要长大。
渴望的是自由、独立、即将出现的新世界、似乎一切都是新鲜的,够我们全力地去探索所有;
不希望长大,是不希望再有更多难以理清的复杂关系,恼人的事情、看不懂的事情、不明白的各类关系......
不明白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不明白为什么在深夜的广场上,两个男人忘情地互相安慰,仿若身旁无人一般;
不明白一个魁梧敦实的男人整天穿着女人的衣裙与长袜,化着让人欣赏不来的妆容;
不明白人们为什么要去抚弄小朋友;
不明白被绳子鞭打的浑身是伤的女人却还要被赤裸着绑在大街上;
不明白人们为什么不藏好他们那些奇怪的癖好,要让我们发现;
不明白像学者一样的男人为什么不是君子;
不明白陌生人之间又为了什么,一秒钟就可以用本能来实现一种关系......
我又在卖衣服的那条街上,碰见了云心。
她热情地邀请我去她的住处,还带着我吃遍了她住处巷子里的小吃。然后拉着我就去了她的房子。
这里是一处小公寓住宅区,除了房子外观看起来破旧一些,生活起来却是非常的便利。云心说,自从他哥哥选择去当兵之后,她的父母就在这个地方买了这样一个小公寓,面积不大,但离她学校很近,方便她求学。
“没想到吧?我的想法在这个阶段就实现了。你还记得我说过的,以后要独自住在外面,自由地探索自己想要去探索的东西吗?”
“嗯,记得。”
“我现在就是一个人住在这里,我父母她们几乎从来不来我这儿。”
“那你一个人住着,晚上会害怕吗?巷子里没看到有路灯。”
“不害怕啊!这边挺安全,有时候他会过来小住。”
“他?男友?”
“唔,,比我大几岁,家在东郊。”
“他人如何,对你怎么样?”
“怎么说呢,反正又不会结婚。”
“为什么?不是爱情?”
“爱,什么是爱呢,说实话,我只是喜欢和他在一起做爱的感觉。”
“唔......这我无话可说。”
“你碰到合适的人了吗,想要永远在一起的人那种?”云心认真地看着我,用手捏捏我的脸。
“唔,没有。”
“我们几个里面你是最乖巧的,采儿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听说她嫁到了外地。她可是给了我蛮多启蒙的人,你知道我说的意思。”
“嗯,她吧,像个假小子一样。”
“现在回想起来,有点儿惊心。但是最让我无法释怀的事儿,是毛线店的事儿,知道吗?”
云心并不等我回答,而是拿起床头的一本书,从前到后迅速地翻动着书页,发出唰唰唰地声音,继续说:“ 我哥当兵前要走的那个晚上,他非常严肃地把我叫到跟前,冷不丁地问我恨不恨他?我很惊讶他会问我这个问题,他说让我不要恨他。我完全被他的话搞糊涂了,他说毛线店里的秘密,在法律意义上来说,属于违法行为,包括他几次去偷拿的手表。
他说毛线店、糖果、手表、珍珠项链以及那些癖好而触发的接触都属于违法行为,我沉默着没有说话。
我哥的眼泪在眼里打着转儿说他对不起我,是他太蠢了,把我推进了火坑。
他说当时他要是懂这些东西就好了,后来等他慢慢长大的过程中,自己的雄性第二性征的出现,他去做了大量的自我研究,了解了人体的变化,再看新闻,看报纸,知道了一些真实案件就慢慢地懂了。
我本来想和他说点道别的话,但他似乎把那些话憋在心里很久了,所以我就继续听着。
他说一直以来,他都无法直视我的眼睛,我的一双无辜的眼睛会让他的大脑顿时闪回到那些荒唐的夜晚。他想,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我们会忘记,他决定把这些荒唐事压在心底,不再提起它。
甚至,他开始慢慢欺骗自己,好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些。但是,他的良心不断地鞭打他,他谴责自己,为什么没有痛揍那个潜藏在我们身边的坏人,可是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他长大后唯一想做的就是做一名警察,以他的学习成绩是不可能上什么警校了。他告诉父母如果征兵的来了,一定要告诉他,他想去当兵,哪怕是去边远的地区服兵役。在部队里他要好好的锻炼自己,让自己变得强壮起来,为以后做警察做好准备,到时候也可以适时地保护到家人。
我告诉他,他的想法很不错,也算一条自己为自己选的路吧。我让他放轻松,根本不必为这件事担责,只要他不说,父母也并不会知道。说实话,人活着,有时候不能把不是他责任的东西硬扛在自己肩上,是吧?!
我哥走后,我一个人躺在外面的草地上,看着天上慢慢移动的白云,心里想了很多,我是否真的没有因为那些事受到影响吗?又到底影响了哪些部分呢?
我想所有发生在我身上的经历,好的坏的,全都在一定程度上塑造了现在的我,最主要还是看自己如何去重新解读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如果有必要,我还可以为记忆整个容,让它变成我想要的那部分记忆......我思考的头都痛了,但是依旧云里雾里。”
云心扔掉了手中的书继续说,“或许在我的内心深处,我并不想承认,承认那些早已过去的荒唐事是一件多么大的事儿。只是在想,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过来在这之前就告诉我,遇到一些事的时候,自己该如何去反应才是可以保护到自己的?你可能觉得我......觉得我......或许不完美了......,我承认......承认......我有时候的玩世不恭......或者你用其他的什么词儿来说我也可以,总之,我确实体会到了......鲜活的生命力......”
我沉思在云心密集的语言里,沉默着。
“采儿她应该也了解这些,她曾说她早早地就已经完成了她自己的性教育课,说实话,她总能让人尖叫。”
“她确实让人尖叫,但更让她的父母崩溃。”
“如果在碰到她,我希望我们可以找个没人的地方,平静地探讨那些过往的岁月。我希望她不会因那些事而毁掉自己,毁掉自己的一切,包括她自己的身体。”
“为什么这么说。”
“唔,她真的不该那样放纵自己。”
“噢?”
“采儿对异性有些奇怪的执念。”
“执念?”
“对,可以这么形容吧!”
“那是什么?”
“我觉得就是说,她希望自己在本质上是一个男人,而不是女人。”
“为什么这样认为?”
“曾经有一次她和我说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希望自己是个男人。”
“对自己的女性身份不认同?”
“或许是吧!”
“只是希望她不要再任性地放纵自己才好。”
“唔,希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