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最夺目的星星,还是最温柔的明月,也就只有在黑夜里才能展现风采。光明一片的世界不需要点点星光,只有在至暗之爷,星星之火才显得弥足珍贵。
亚瑟明天就要执行第一个任务,这是他和莱诺单独的行动,雅妮只负责准备工作。
莱诺那天和雅妮办完事临走时给了亚瑟一张存款的芯片,里面大概有五千欧,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莱诺让他去改造一下义体,说是就亚瑟现在的小身板,顶多扛上两枪,三枪四枪其实也能扛,不过到那时都已经没命了。
亚瑟很是疑惑,自己不是干技术方面的活儿的?改造义体干什么?在他看来,完全没有这个必要。莱诺到是一脸不在乎地说:“杀人也是一向技术活。”
亚瑟害怕。
莱诺说接的这些私活,混蛋贝茨他们没有义务帮忙,而且在上一次抢运走私货物的活儿,让值得信赖的小弟死在了机动队的乱枪下,不过秉持着客户至上的原则,货物还是完好无损地送到了客户手上。当然客户也是明事理的人,多付了五万欧的赏金。
这次也是这个客户的委托,莱诺当然乐意接受,也恰恰好没有多大风险,正巧让亚瑟练练手。至于杀人什么的,莱诺想,只是吓唬一下这个软蛋罢了。
第一次的任务,对于亚瑟来说很是抗拒,不过莱诺不太在意亚瑟的感受,他说迈了第一步就好,之后的路就好走多了。亚瑟依旧难以接受,不明白为什么要做这些刀尖上舔血的活计。顺顺从从二十五年的亚瑟,对于这些事情,他完全一窍不通,于是被莱诺强拉着,被换上了一副肌肉芯片“高力”。亚瑟就这样开始了他第一次非法活动。
任务的要求,就是给客户运送一套说是“合法”搞来的军用义体,据说这副义体的价格,顶的上五个亚瑟的悬赏,至于赏金,客户也不吝啬,足足有三十万欧——是一笔大单。
莱诺临出发给亚瑟阐述了任务过程和要求,并给了亚瑟一把电磁手枪。以便于在真的遇到突发情况时用来应对。
就这样亚瑟就被拉到了任务里。
约定的时间到了,早上八点三十分,客户的运输货车来到了唐人街的街口,要运送到东区的凯撒大道。莱诺打了个电话给贝茨通报了一下,亚瑟隐隐约约听到贝茨骂了一声:“添麻烦的贱货”后,就挂了电话。于是,莱诺告诉亚瑟和随行的三个帮派小弟:“行动开始了。”
其实没有那么紧张,莱诺却搞的神秘兮兮,亚瑟和货物坐在后车厢里,莱诺坐在副驾驶,而司机则是开着火车来的,不出意外是客户的人,三个小弟在后方开车跟随,以保证不出意外。
路上轻轻松松地越过关卡,由于亚瑟的芯片已经被特别篡改,无人机以及卫星完全不会定位到亚瑟,就这样通过了撒切尔街、肯尼迪街、亚当街,货车到达了目的地。是在凯撒大道第七大厦的地下停车场。到达的时候已经中午,不出意外接头人马上回来接应,亚瑟松了一口气,准备提前开香槟了,可莱诺察觉到不对。
地下停车场空旷无比,光线昏暗,周围零落地分布着几辆“沙狗”——是长期跑戈壁的流浪者的车的称呼。这里安静地出奇,三个小弟分散站位警戒,貌似也察觉到不对。司机还呆在车上,莱诺向司机询问接头人怎么还没来,亚瑟也往莱诺的方向靠近。就在司机完全摇下车窗,那张刀疤脸扭过来准备回答时。司机猛然从车座子的夹缝中抽出一把手枪,朝着莱诺和亚瑟连开数枪。
三个小弟猛然往这边看,可外围像是接收到信号似的,又是一阵猛烈的枪响,三个小弟由于分神,受到重创倒地。随后几辆“沙狗”后面立马的钻出七八个彩色莫西干、皮夹克的流浪者。拿着霰弹枪一边开枪一边靠近,三个小弟当场身中数枪,四肢分裂,脑浆溅在天空,当场死亡。
而莱诺立马明白了怎么回事,在司机开枪的瞬间启动防御义体,义体芯片控制着莱诺的身体,在距离司机不到两米的距离里,扭动身躯,左手防御子弹,右手抬手反击,顷刻间,司机的脑袋已经爆掉,而莱诺金属的左手义体防御住了三颗子弹。
至于亚瑟,枪声响起的那一刹那,他就已经俯下身子,然后以最快的时间,爬过车下底,躲到不远处的一根承重柱后。
莱诺则不慌,他硕大的身躯有三分之二都被金属义体覆盖,只要子弹没有立刻打到他的头,他就有反击的机会。
第一轮的攻击没有将莱诺击杀,反而霰弹枪巨大的冲击力将莱诺打退好几步,帮着莱诺躲到了掩体后面。
亚瑟颤抖着抱着头躲在承重柱后,根本不敢探出头去查看情况。而这意料之外的情况,显然也让莱诺措手不及。“他奶奶的!小子!你他妈看看他们皮夹克上印的啥图!”莱诺朝着亚瑟吼着,而那群流浪者们则一边开枪一边逼近。
亚瑟颤抖着缓缓地探出左眼,猛的一枪打中了他的左眼,新植入的眼球瞬间爆裂,碎片炸得他的眼眶里全是鲜血,亚瑟缩回来崩溃地尖叫了,疼得四肢乱甩:“啊——啊——,疼死啦,啊——我他妈要死啦——我终于要他妈死啦——啊啊啊啊——”
莱诺瞬间意识到,对方还有狙击手,不过在地下车库,狙击手的子弹是从哪里射进来的。“她妈的亚瑟!你看到是他妈啥了嘛!操!喊你妈!我操你妈!”莱诺听着亚瑟的惨叫,着急起来,眼看对方就要杀到跟前,凭两个人的力量是干不过这七八个全副武装的人的!
“我操他妈的——是兔子!是他妈的兔子!操!”亚瑟大叫,左眼的血止不住地流,留到亚瑟嘴里被亚瑟咽掉,“我操他妈——我他妈要死啦——”
莱诺一听是兔子,眼睛一亮,“别他妈喊了,死不了!——他妈的兔子是吧……”莱诺从兜里掏出一个炸弹,用指纹激活之后一下子扔了出去。
“叽——”一阵尖叫似的爆炸声响起,几个流浪者瞬间捂住耳朵大叫呻吟着倒地。枪响也一下子停了,莱诺一个闪身出去,两枪打头解决跟前倒地的两个人,又两枪干掉两个。就在他准备将所有袭击者全部屠戮时,“砰——”一发子弹擦着他的耳边飞过,最终打在了墙上。
“妈的,狙击手!”莱诺又闪回去躲在掩体后面。
此时的亚瑟依旧在呻吟,可几乎要将他疼晕了过去。
“电子神经干扰弹只对半径六百米的范围起作用,干扰电波他妈的越往外影响时间越短,从我扔出去到他妈的这个逼开枪不过十秒,也就是这个逼离我五百五十多米,他妈的,地下停车场的唯一出口和我们大概一百八十五的夹角,直线弹不可能打到我们,而只有海德科技第二代曲线弹打到我们这个位置,他妈的,真几把费脑子。”大块头莱诺已经算出来狙击手的距离和角度,不过想要解决这个狙击手,难度依然很大。就在亚瑟呻吟地没有了声音,莱诺满头是汗,不远处刚刚倒地的没来得及补杀的流浪者挣扎着快要起身的时候。贝茨打来一通电话:“喂,菜鸟,你不会被这个狙击手整的手足无措吧,啊?”
“我操!你他妈真是帮了大忙了!贝哥!”莱诺一听欣喜若狂,一个翻滚出掩体,一枪一个带走未来得及捡枪的流浪者,零零碎碎的脑子和头骨散落一地,血腥味将整个停车场包围,运输货物的车也被打成了筛子。司机则半边脑袋缺失地仰在主驾驶的座椅上。
“我的手下路过帮你们解决,虽然不知道你又他妈接了什么活儿,总之别在阿尔法计划前死掉,找人是很麻烦的,华伦丁到时候会去你那里告诉你改订的计划,让那小子赶紧进入状态,阿尔法计划容不得闪失。”贝茨在那头严肃地说完挂掉电话,一道身影从地下车库门口闪过,莱诺知道那是出手相助的人,也就没做过多理睬,他先看了昏迷的亚瑟还有呼吸,随后联系客户。
客户那边无人接听,中间人也不知所踪,莱诺骂了一句,搬起货物到一辆“沙狗”上,再把亚瑟扛到后备箱里,因为可不能再在关卡的时候被盘查发现。
莱诺提前与雅妮通讯告诉她联系医生。随后就开上车,火急火燎地往南区赶。
而在另一边,西装革履的贝茨在新自由塔的办公室里,接到了一通匿名电话。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提到了莱诺他们这次运送的货物。贝茨皱了皱眉头,意识到那东西来头不简单,随后又打了一通电话给老华伦丁医生,医生听着也不说话,这个东西很显然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意料。
亚瑟的母亲是拉丁裔和爱尔兰裔的混血儿,亚瑟的父亲则是墨西哥血统。亚瑟生下来时他们都已经年近五十。在贡比尔市,从不缺少热血方刚的年轻人,年龄一大很容易就会被年龄小的工作者代替。亚瑟的母亲作为一个薪水微薄的清扫工,加上他父亲兼职托运机司机的工作薪水,如果单单要养活亚瑟,一家人可谓过得还算舒适,可亚瑟从小表现出的天赋,也不得不让他的父母心中萌生出一点跨越阶级的希望。
何为人上人?
亚瑟的父母不甚清楚,小时候的亚瑟却略有体会。他是个天才,全方位的天才。在别人懵懂无知的年龄,他已经通过贡比尔区的全息图书馆,无师自通地深谙世界的道理。他毫无疑问地以东区第一中学进入高等学府西海岸联合大学。要知道,这是多少底层辛勤奋斗的怀梦者日思夜想的山顶。而亚瑟却偏偏力压群雄轻而易举的拿到了这个改变阶层的敲门砖。
在进入大学后,亚瑟才明白,与他所相处的百分之九十,都是来自不同公司高管的后代。剩下这靠天赋与汗水拼命上来的人,大部分却因为高昂的学费,在第二学期辍学。幸运的是,亚瑟的父母抓住了机会,亚瑟也不负他们的厚望,成功以第一的成绩在第三学期毕业。并且在十九岁时被FIS破格纳入技术部。亚瑟不忘父母嘱托,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以超出常人的工作量来扒开升迁的道路。
在他二十一岁那年,亚瑟的父母因操劳过度相继去世。亚瑟伤心不已,还记得那个雨天的电闪雷鸣里,亚瑟总能幻听到父亲的教诲:“我们普通人一辈子到达不了的高度,只能让不一样的你去攀爬,这是成为人上人的机会,你的子孙后代都会因为你改变他们原有的命运。”
亚瑟的悲伤被对提升地位的渴望转化为工作的动力,再加上学历与天赋,亚瑟在三年内连升三级,成为技术部的特级员工。可这也是他最后能走到的路了。
攀爬攀爬攀爬。亚瑟如同拳击手般打到一个又一个敌人,战胜一个又一个对手,一路走过来他已经到达了终点。因为再往上的路,已经不对他这个毫无背景的普通人开放了。可亚瑟还年轻,他是朝着公司最高位而奋斗的,可部门主管的一番话,让他打消了希望:“亚瑟,你是优秀至极的人,倘若是在两百年前,你一定会身处别人高不可攀的地位,但是现在不同。亚瑟,你的人生已经超过了大部分人了,这不怪你,你只能这样了。”
这些话犹如晴天霹雳,亚瑟合何尝不知道世界的法则,只是不愿意接受罢了。人们对板上钉钉的事总有着对命运的一丝丝乞怜,只不过时代的悲哀,亚瑟若是一个平常人,他会就此快乐一辈子。他自己与我们都知道,他的脚步本不该只至此。
他在上帝的设定上本就不是普通人,而普通人又该在这赛博朋克的世界中如何过活呢?他的母亲父亲就是一个底层的缩影,一辈子忙忙碌碌庸庸平平,眼光看不到天,因为有足够多的人踩在他们头上,资本主义人类社会就是这样,人踩人踩人才能看得更高,等到底下的人踩无可踩,双脚踏到地面的时候,人类也不曾发现最宽广包容的是坚实的土地。
亚瑟终将埋没,资本刺死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