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厅堂鸦雀无声。
在初一心里,爸爸是永远都不可能掉眼泪的男人,他强大如山,外面任何风雨都摧不垮他。
可今天这座山,竟然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轰然崩塌。
许是父女连心,初一的眼泪跟着失控的落下。
单桃带着三个孩子进门时,就望见这静悄悄的一幕。
她抿了抿唇,温声道:“别哭了,把爸爸都招难受了。”
初一边哭边哽咽:“是爸爸...招的我。”
“......”单桃垂下睫,顿了短瞬,“那你哄哄爸爸。”
说完,厅内的人自觉地散到各个房间去,将这片大厅留给了他们。
单桃牵着周四的手转身,下一秒,被男人低闷沉哑的声音喊住:“老婆...”
“我跟初一谈过了,”单桃回头望他,“你陪她说说话。”
她没再停留,走得坚决。
左青澜眼底猩红,心脏已经痛到麻木了,只能牢牢抱住怀里的女儿,在原地驻足半晌。
“爸爸你别哭了,”初一小小的手帮他擦掉眼睫上的水润,“男人不能掉眼泪。”
左青澜伤痛的眼睛凝住她:“宝贝,你帮爸爸...求求妈妈,行吗?”
“......”初一摇头,“这些天,所有人都在哄我,他们怕我伤心,可是最伤心的是妈妈。”
左青澜喉咙涩到极致。
“妈妈一直告诉我,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初一说,“可是过去的妈妈她很爱你,那些伤害,是在她最爱你的时候发生的,爸爸,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左青澜当然知道。
它意味着当时的单桃是死过一次的。
被他杀死的。
她当时的伤和痛,高出他如今上万倍。
-
老宅难得的齐聚一堂,孩子们被阿姨领着单独待在一个餐厅。
本该热闹的场景却鸦雀无声,也没人去动筷子,气氛沉重的像冰冻住。
“初一的学校申请好了,”单桃跟长辈们交待,“下半年能直接入学,爷爷你们要是想她了,放假我就带她回来。”
左爷爷面色凝重:“桃丫头啊,没必要去国外,在这里多好,大家能互相看顾着。”
“我妈妈的母校在那里,她去世前一直念着想回去一趟,”单桃温声说,“我想替她去完成这个梦想。”
她瞥了眼另个餐厅的周四,满眼不舍:“小家伙调皮,要辛苦诸位了...”
席间隐隐有啜泣声此起彼伏。
一片静默声中。
“我没有答应要把初一给你,”左青澜捏紧了手指,声线平直地提,“我不可能把她给你。”
话一落,似有若无的叹气声。
单桃并不在意他的态度,也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她依然温柔地跟左爷爷交待:“集团有需要我配合出场的,我会准时回来。”
一群长辈均是惋惜。
惋惜这么好的一个媳妇没了。
一直到走,还在为左家着想。
左青澜唇线僵直,冷调:“我没有签字,我不会签字。”
“......”单桃默了默,扭过脑袋看他,随后又收回视线,继续跟长辈们说,“爷爷您吃的药要没了,我跟陈医生叮嘱过了,但您不能老指望陈医生,自己得听话。”
左青澜胸膛起伏:“没我的允许,你走不掉。”
单桃用余光扫了他一眼,继续说:“二叔喜欢的那款茶叶今年收成不好,我托人在附近山头另找了一家,您先将就,下年的已经全部被我定下来了。”
“单桃,”左青澜咬肌鼓着,“你连左家的大门都出不去...”
单桃撇过脑袋瞧他:“你再说一遍。”
“......”左青澜眼睛发红地望着她,“我们不离。”
长辈们有着不忍,也有着无奈。
左家的男人要么不动情,一动情就得栽个大的。
左爷爷劝道:“青澜,桃丫头对咱们家,已经仁至义尽了。”
左青澜失心疯似的,不管别人讲什么,反反复复就两个字:“不离。”
一顿饭没什么人吃,草草散了场。
左青澜的保镖得了吩咐,牢牢守住大门,单桃啼笑皆非,转身就想给某个男人一棍子。
狗男人。
紧张的氛围一触即发,薄暖阳踢了左殿两脚,示意他去叫人让开。
左殿也很无奈:“这不是我的人,能听我话?”
“你不是很能打吗?”薄暖阳急了,“把他们打趴下!”
“......”左殿眯起眼,匪夷所思,“十几个专业保镖,你是真不怕你老公趴下。”
薄暖阳很直接:“大嫂能出去,你趴下也是值得的。”
“......”
真是亲老婆。
这方法显然不靠谱,薄暖阳抿唇沉思,连家中长辈都说不通左青澜,没人拿他有办法了。
“你去跟大哥谈谈,”望着院中的单桃,薄暖阳小声说,“你不是很能说吗,说通他。”
“......”左殿两眼一闭,“老子已死,有事烧纸。”
他哪有这么大的能耐。
薄暖阳劈手给了他一巴掌:“死之前把这事办了!”
左殿嘶了声,蹭地起身:“你是不是外边有狗了,对老子这么不耐烦...”
“我没跟你开玩笑!”薄暖阳面无表情,“你再提什么狗不狗的,我就给你坐实了。”
“......”左殿烦躁地抓抓头发,他迈着长腿出了门,几步走到那些挡门的保镖面前,不耐烦道,“都给老子让开!!”
保镖们面面相觑:“二少...”
左殿撩起眼皮子:“想跟老子动手?”
“......”
那他们不敢。
但也不敢放行。
单桃看的哭笑不得,她拍拍左殿肩,好脾气道:“别为难他们,主谋是谁你不知道?”
“大嫂,”左殿抿了点唇角,“要不,先不离了呗,挂个名也不碍事,还能使唤左青澜帮你赚钱,多好...”
单桃莞尔:“从嫁给他那年开始,我就已经不知道自由是什么味道了。”
左家大少的夫人怎么可能只挂个名。
它代表的,是责任。
跟左青澜旗鼓相当的责任。
“应该走的路,”单桃笑,“真的一步都不会少走。”
大学毕业那年,她就该出国的。
如今时光兜转,又像回到了那条岔路口。
而这一次,她做出了相反的选择。
-
既然暂时出不去,单桃便带着初一安心的在老宅住下。
与此同时,另一边房间,薄暖阳抱着枕头,神情郁郁:“我看大嫂很坚决的。”
“大嫂为了左家辛苦了很多年,”左殿捏捏她脸,“休息一下也好。”
“......”薄暖阳望着他,“是离婚,不是休息。”
左殿耐人寻味的笑:“你当左青澜是吃素的?他小时候接受的是狼性教育,有了目标死死咬住,放手是不可能的。”
“......”薄暖阳慢吞吞掀眼睛,“你得意什么?”
左殿居高临下瞥她:“你老公我,比不上他十分之一,懂吗?”
薄暖阳呵笑:“他还想打断大嫂腿?”
“那自然不会,”左殿笑,“左青澜十岁开始帮忙处理集团公事,当时集团内乱,私下分成若干帮派,那些人自然看不上他一个小孩子,左青澜不声不响,也从不跟家中长辈告状,一直隐忍到十八岁那年,他做出自己的成绩,同时将反对他的那些人明升暗降。”
说到这,左殿唇角深了笑意,像是极为崇敬自己这位哥哥:“架空那些人后,又过几年,左青澜正式接管集团,此时大家突然发现,实权部门早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换成了左青澜自己的人,金融危机过后,集团名正言顺裁了一批吃空饷的人,你猜那批人是哪些?”
自然是当初处处给左青澜设绊子的那些人。
“十几年的布局与隐忍,”左殿说,“我相信,他对大嫂会更有耐心。”
话一落,卧室门咚咚咚的被敲响。
来人焦急万分:“大少出门了,那个栗子苏,还有她姐姐、爸爸、妈妈、一家老小十几口子人全都被抓来了,二少您得去拦着点,不然会出人命的。”
薄暖阳抬眼:“这就是你说的有耐心?”
“......”左殿额角抽了下,喃喃低语,“恋爱脑真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