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趁着左殿回兰水湾拿东西的功夫,薄暖阳从产房里消失了。
时间已经进入四月,各地都是春暖花开、芳香馥郁的季节。
天气虽暖,薄暖阳依然羽绒服加身,她脸色苍白,嘴唇没有血色,黑色长款羽绒服一直裹到脚踝。
阿松讪讪的,想劝她,又无法开口。
薄暖阳脸转向窗外,轻声说:“呼延青还等着女儿去看她。”
后天就到日子了。
阿松沉默片刻,最终选择支持她:“飞机已经安排好了,帮小姑娘迁墓的法师都请好了。”
“好。”
等左殿发现她不见、又探寻到她踪迹,已经是三个小时以后。
他身体紧紧绷着,牙齿死死咬住,险些控制不住想追上去掐死她。
来人汇报:“二少夫人调用了您的私人飞机...”
左殿猩红着眼,一字一句问:“为什么不来请示我??”
“......”下属恐惧,立刻低下头,“是是您给二少夫人的权利,而且二少夫人态度强硬,机长怕您责怪...”
说到底,左家哪个人不清楚他对自己老婆的宠爱。
只是用架飞机,别人又怎么会质疑。
自然唯命是从。
单桃着急地问他:“要不要追过去?”
“我怎么追,”左殿忍着滔天的怒火,双手掐住腰,逆光而站,“她把时间都算好了,始终会快我一步。”
单桃:“那现在怎么办?”
左殿呼吸一起一伏,气狠了:“都跟她说过,有些事可以商量、可以商量!!”
“......”单桃不得不为薄暖阳说句公道话,“她身体没恢复,而呼延青女儿的忌日又迫在眉睫,她知道跟你商量你也不会同意的。”
说到这,左殿忽地想起昨天薄暖阳似随口的那一句。
她说:“还有三天就到呼延青女儿的祭日了。”
而他当时回:“等你身体恢复,我陪你去看她。”
也许,她那句话,便是在试探他的态度。
兀自恼火半晌,左殿忽然泄了气,他抿住唇,又淡声说:“把四州我们的人全部调到她身边,让医生和张妈都跟着,提醒机长,一切听二少夫人安排,但事情结束之后,给老子立刻返程!!”
单桃:“......”
她嘴角抽了下,忍不住腹诽。
那傻丫头胆子这么大,恐怕就是你这样一点一点溺爱纵容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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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到达四州,有专人来接机,薄暖阳稍愣,来人解释:“二少来过电话,让我们照顾好您。”
薄暖阳眼睫扑簌,抿了抿唇。
在要不要给左殿打个电话的纠结中迟疑几秒,薄暖阳还是收了手机,轻声说:“走吧。”
她先去了呼延青在四州的家。
房门是密码锁,呼延青的密码她都知道,包括房间里的电脑、手机密码等。
房子半年没住过人,落了层薄薄的灰尘,阳光斜着洒落,空中延伸出一条半明半暗的光带。
薄暖阳细细打量,她拿走了呼延青原本准备带给女儿的祭品。
床头摆了张合照,是她刚有孕时,呼延青拉着她一起拍的。
薄暖阳唇角翘了下,将那个相框也装了起来。
她没动太多东西,也许,让这座房子维持原状,才是最好的。
临出门前,薄暖阳瞥了眼电脑桌,旁边有个落了灰的手机。
那是呼延青嫌内存不够,淘汰掉的。
薄暖阳犹豫短瞬,还是把手机给拿走了。
紧接着,她去了七里公馆,张妈早已经得了左殿的电话,心疼万分,上下打量她:“这刀口都没恢复好呢,在这儿休息一晚,明天再去,行吗?”
薄暖阳浅笑摇头:“张妈,呼延青放在这儿的几盆花呢?”
“在阳台,”张妈叹气,“开得可好了。”
薄暖阳轻言细语:“法师算过时间了,今天是迁墓的好日子,不能耽误了。”
“那...”张妈努力想劝她,“咱吃点东西再去,行吗?”
薄暖阳垂上眼睫,声音虽细,却含着哀思:“我吃不下。”
“二少很担心你,”张妈搀住她胳膊,“你这身体太虚了,看看,这手心出的都是冷汗啊。”
知道劝不动她,张妈安排人把花盆端好,又把准备好的营养品带上。
她边叹气边唠叨:“二少就猜到你不听话,让我提前把东西煮好、打包好,路上抽时间让你吃了。”
“......”薄暖阳抿抿唇,“他是不是很生气?”
“当然啦,我听他说话都咬牙切齿的呢,”张妈说,“气归气,句句都在担心你,怕你受了风、受了累,再落下月子病。”
说着,她暂停,又把轻软的貂绒帽子拿过来:“得戴帽子啊,额头不能受风。”
薄暖阳没吭声,安静的由张妈摆布。
不过片刻,一行人便去了墓园。
时辰到了,工人也开始行动。
然而只忙到一半,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陌生男人的怒吼声惊动了墓园里的倦鸟。
“那是我女儿的墓,谁允许你们动的?”
围成一圈的保镖立刻上前,将男人格挡在外:“请退后!!”
男人身边还跟了两个中年女人,女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哀嚎:“我这是什么命啊,儿媳妇跑了,孙女的墓还被歹人给扒了!!”
“谁是你儿媳妇。”
这道声音轻轻软软,像面包店里刚出炉的奶香面包,绵绵糯糯的,让人感觉可以任意拿捏。
妇人住了嘴,搭眼望去。
一群五大三粗的保镖让开一条道,从中走出来一个姑娘。
这姑娘脸色苍白,碎发被墓园的凉风吹到脸颊,一双桃花眼乌黑,这种十几度的天气她还穿了身长款的黑色羽绒服,头上戴的是白色貂绒帽子。
美的惊心动魄。
但这种打扮,平白让她添了几分脆弱支离。
像个患了重病的人。
妇人手掌拍地:“那个跑了的女人是我儿媳妇,你又是谁?”
薄暖阳视线瞧住她,认真而又郑重的纠正:“她不是你儿媳妇,她是呼延青。”
呼延青一定不愿意当他们家的儿媳妇。
她是呼延青。
她是她自己。
妇人恼怒,扯着音调问:“你是谁??”
“我是呼延青的妹妹,”薄暖阳依然认真,“是可以决定她女儿埋在哪里的人。”
妇人大怒,旁边的男人想上前:“你少放屁!!这是我女儿的墓,我看谁敢动!!”
阿松一脚踹到他胸口,冷冷警告:“请退后!”
法师看了眼日头:“得加快速度了。”
薄暖阳点头:“请师傅们快点。”
“你们敢?那贱/人是我家的人,”一听到这话,男人疯狂了,他边骂边往里面冲,“这小贱/人也是我家的,没我的同意,她就算亲自来了也带不走!!”
两个妇人哭天嚎地,各种脏话喷涌而出。
薄暖阳盯着那块墓碑,恍若未觉,只轻声陪小姑娘聊天:“是不是吵到宝贝了?这是群畜生,阿姨把他们赶走。”
她面色平静,说出口的话却被凉意渗透:
“拖出去打,不论男女,打到张不了嘴。”
阿松神色一凛,立刻站直:“是!!”
身后臭到不行的怒骂很快就消失不见,墓园重新恢复安静。
张姨站在离薄暖阳一步远的地方,她眼神骇然。
她从自家二少夫人的身上,竟然看见了左殿的影子。
那种狠辣、乖戾,不顾一切,可以至人于死地的影子。
起出小姑娘的骨灰盒后,薄暖阳将盖了黑布的盒子抱住。
她手掌疼惜地抚摸,声音几不可闻:“宝贝,我带你去找妈妈。”
短暂的安静,墓园的风也在寄托哀思。
阿松大步走了过来,低语:“有人报警了。”
薄暖阳不置一词,只抱着骨灰盒往外走。
她眼神古井无波,扔下一句:“咱们要快点,不然明天赶不到了。”
阿松跟张姨互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无奈,随后,纷纷叹了口气。
而宁市这边,关于薄暖阳在四州的一言一行都被及时的汇报给了左殿。
他眼睛瞧着保温箱里的宝宝,面无表情,嗓音寡淡:“给她收尾,让这家人自己去撤案。”
单桃旁听全程。
她再度觉得,那个傻丫头就是被他这样在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习惯了,才养成这么肥的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