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烤店内极其热闹,靠墙边的一张桌前坐了三个男人,其中一个翘着二郎腿,从烟盒里磕了根烟出来,慢悠悠地点上。
宁涛他们离得近,忍不住蹙眉,他起身,拍拍男人的肩,礼貌道:“兄弟,这里有孕妇,烟能掐了不?”
男人仰头瞅他,似乎喝得有点多,眼神稍稍挑衅。
扫一眼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人不好谈,宁涛径自把他的烟掐灭,又客气说:“这桌算我的,还想吃点什么,让老板上。”
他已经这么客气了,抽烟男旁边的两人连忙应了,分别按住男人的肩劝:“算了算了。”
这边动静不小,薄暖阳也看到了,她稍有些不安,感觉给别人添了麻烦。
见那边处理好了,男人也被宁涛安抚好,她抿唇:“大左,要不咱打包带回去吧。”
左殿单手支着下颚,歪着脑袋看她:“右边墙上。”
顺着他的话,薄暖阳转头看。
墙上挂了张红色的牌子,黑色的字:【本店禁止抽烟,禁止酒闹。】
赵天蓝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时也没去宁涛那边,甚至给自己拆了副碗筷,拿水烫了。
她轻声说:“表姐,怕给别人添麻烦,实际上是一种讨好他人的表现,这起源于你儿童时期被压迫太过,想通过讨好抚养者,获得更轻松的生存环境所致。”
“......”薄暖阳攥紧了筷子,鼻子有点酸,“是,是吗。”
左殿把杯子放到桌上:“你想说什么。”
他表情很淡,熟悉他的人,却很轻松就能听出来,他在发怒的边缘。
“我在夸奖表姐呢小二哥,”赵天蓝没在意他的态度,诚恳地说,“每一种性格,存在即合理。”
恰好在这时老板将他们点的东西端了上来。
隔着浅淡热气,赵天蓝轻声说:“就像小二哥你,你生存环境轻松,长辈没设过框架,性格便无拘无束,无所畏惧。”
“那也没有,”左殿拿了两个烤串递给薄暖阳,淡声说,“我还是怕你表姐不高兴的。”
赵天蓝默了会,突然笑了。
她像是来了兴趣,压着声音说:“表姐,刚才那个抽烟的男的,家暴男,刚离婚,轻微厌女,大概率起源于他小时候母亲做过对不起父亲的事......”
“......”薄暖阳拿着签子没动,“你怎么知道?”
赵天蓝神秘兮兮地说:“看面相。”
“......”
“你这么会算,”左殿撩了下眼皮子,“有没有算到你手被人家给撇了?”
赵天蓝:“......”
薄暖阳莫名的有点想笑,她扯扯左殿的衣角,又温声说:“然后呢?”
赵天蓝发脾气:“不相信算了,等着看吧,且没完呢。”
她话音一落,门上的铃铛又响了,紧接着,是高跟鞋的声音,一步一个脆响,经过他们这桌,又越过他们,往里走。
一直走到抽烟男身边,那女人停下。
她高高瘦瘦的,大冷的天,里面穿了件到大腿的紧身裙,玫红色的,上身罩了件白色的皮草,雍容华贵。
薄暖阳忍不住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大棉衣,小声碎碎念:“我也想这样穿。”
“......”左殿眉心跳了下,“就是不怀孕老子也不给这样穿!”
听到这,薄暖阳抬眼:“你为什么盯着人家看?”
“......”
他什么时候盯着人家看了!
薄暖阳:“你没盯人家看你怎么知道人家怎么穿?”
“......”左殿咬了咬后槽牙,“那动静这么大,地方这么小,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想不看都难,行不!”
总觉得他反应有点大,分明是心虚,薄暖阳鼓了下腮:“你把你眼珠子抠下来。”
“......”
停顿一秒,左殿哭笑不得,拿了根串送到她嘴边:“不闹了啊,我家宝贝儿就是穿个破麻袋都是最好看的。”
他们两人秀着恩爱,赵天蓝慢吞吞地喝了口水,像是在自言自语:“开始了。”
她声音一落,便听到那桌其中一个男人招呼女人坐下。
抽烟男端起酒杯,一口饮尽:“呐,看到了吧,一说给钱,马上他妈脸都不要了,巴巴地凑上来。”
“......”右边的男人劝道,“哥,别这么说,公共场合。”
抽烟男嚷道:“怕什么,我跟你们说,这世道,男人当家,女人,都他妈这个!”
说着,他比了个中指。
左边的男人四处看了看,在场的女人不少,人人都怒瞪着他们这桌,他尴尬至极,劝道:“咱回去吧,今天喝了挺多了。”
“不回,”抽烟男大着舌头说,“老子离婚了,高兴,妈的,打了这么多年,到今年才愿意离,你说他妈/贱不贱。”
“......”
薄暖阳惊讶地睁大了眼。
从这男人的话里可以听出,刚才赵天蓝说的话都是对的。
家暴、离婚、厌女。
感觉这里乌糟糟的,左殿蹙眉,低头问:“咱打包吧,太吵了。”
薄暖阳乖乖地点头,让他做主。
还有些东西没上,暂时要等几分钟,又听到那桌抽烟男端起酒杯,往身边的女人嘴里灌:“喝,喝一杯一千,有多少算多少。”
女人似乎不大情愿,边挣扎边呜咽。
旁边的人有点看不下去,又不大敢劝。
整个店的客人都盯着他们那桌。
“来都来了,”抽烟男笑的邪气,“装什么装。”
隔着几张桌子,宁涛他们看向这边,似乎是在询问左殿的意见。
左殿撩了下眼皮子,几个人打小的默契,宁涛立刻起身过去:“美女,要帮忙吗?”
女人被呛到,边擦身上洒到的酒水,边咳着摇头。
人家不需要,那他们也没必要多管闲事。
抽烟男格外得意,笑得响亮:“看到了吧,为了钱,她有什么干不出来。”
说完,他又拿了几个一次性杯子,每个都倒满,挨个端了过去:“喝吧。”
女人默了两秒,一杯接一杯地端起来喝掉。
薄暖阳看得不舒服:“我们走吧。”
左殿把她抱进怀里,揉揉她脑袋:“好,走。”
两人刚起身,抽烟男突然往其中一个杯子里吐了口唾沫,哈哈大笑:“这个喝掉,五千。”
“......”
店里的客人已经看不下去了,纷纷起身结帐离开。
薄暖阳觉得反胃,酸水一阵阵往上涌,她连忙推开左殿,急匆匆往门外跑。
外面冷风吹过,她蹲在地上干呕了一阵,什么都吐不出来。
左殿又气又心疼,把她拉到怀里:“喝口水。”
“......”一听到这话,薄暖阳又不行了,“想吐。”
身后玻璃门敞开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伴着女人痛呼与尖叫。
薄暖阳身体颤了颤,下意识回头看,什么都没看到,眼前一黑,两只眼都被左殿的手遮住。
他搂着她往车的方向走:“咱们回家。”
薄暖阳不大放心宁涛他们,把左殿的手拽开,伸头往店里看。
下一刻,她动作顿住。
她看到抽烟男扯着女人的头发往墙壁上撞,然后宁涛他们刚起身过去,赵天蓝已经走到近前。
她看着赵天蓝在男人眼前打了个响指,紧接着,男人猛地抖了下,直勾勾地盯着她的手指头。
赵天蓝的嘴巴动了动,像是说了什么,男人就这样晕晕乎乎地松开扯住女人头发的手,仿佛神游一般,摇摇晃晃地往门外走。
另外两个男人不大放心他,连忙也跟了出来。
男人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赵天蓝刚刚有个低头的动作,让薄暖阳想起了她在都城时,在洗手间见到的那个姑娘。
那个将她催眠了的姑娘。
她之前从未往赵天蓝身上想过,因为身形上并不像,声音也不一样,更关键的是,那时候赵天蓝已经不在都城了。
她记得自己有问过左殿,而当时左殿说,宁涛给他发视频的时候,他在里面看到了赵天蓝。
赵天蓝,那时候并不在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