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不知道是单方面,还是双方面的冷战,就此结束。
薄暖阳查了许多资料,资料上说,神经衰弱是由于长期紧张和充满压力的生活所造成,也很难找出确切的病因。
他的家庭关系复杂,也许以前发生过什么不开心的事,也未可知。
而想要减轻症状,除了通过心理治疗和药物治疗,便是调整生活方式。
左殿说,他在左小司那里治了许多年。
那她能做的,便是让他有一个健康的生活方式。
薄暖阳坐在椅子上,小心翼翼地觑了左殿好几眼,软着声音安慰他:“你别怕,打了麻药就不痛的。”
左右跟在她旁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左殿收起手机,曲指弹了下她的脑袋:“你为什么非要跟过来?”
左右哼了声:“姐姐说你会怕,让我来给你加油。”
两人正说着,护士端着盘子进来:“先打个留置针。”
“......”左殿抿了下唇,慢吞吞把胳膊伸出去。
薄暖阳站在他旁边,弯着腰看着护士的操作。
“薄暖阳,”左殿声音很低,“我怕针。”
左右一声嗤笑还没出来,薄暖阳就抱住左殿的脑袋,转到自己怀里。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不怕不怕,你别看,其实并不怎么痛的。”
他那么娇气,被虫子咬一口就要喊半天。
何况是插个针在身体上。
护士额角跳了跳,迅速地消毒、针头推进去,胶带固定好。
“好了,马上进行麻醉。”
左殿的脸闷在薄暖阳怀里,嘴角勾勒起浅浅的弧度。
他说:“你陪着我,千万别离开。”
“好。”薄暖阳看着进来的麻醉师,嘴里应着他。
做完检查,上了麻醉,医生对着显示器,专注地看着。
“很严重吗医生?”薄暖阳小声问。
医生瞥了她一眼,有点好笑:“他这个毛病很多年了,一直懒得来检查,这次到是听话。”
“他最近痛了好几次。”薄暖阳说。
医生看着显示器笑:“比上次来的时候严重了许多,他自己不注意,别人也拿他没办法。”
检查完后,薄暖阳看着检查报告单上的小结,蹙了下眉。
她弯腰,看着刚从麻醉中醒来的左殿:“大左,你平时自己也要注意下,胃出血是很可怕的。”
左殿眼前有点虚浮,不太聚焦,他手指动了动,却没有力气。
“薄暖阳。”他用气声喊。
因为胃镜需要提前禁食,左殿从昨晚到现在便不曾吃过东西,唇色苍白,虚浮无力地半靠在床上。
薄暖阳从未见过他如此脆弱的样子,心头一软,握住他的手,软声安慰:“麻醉还没完全过去,等会就好了啊。”
男人仿佛没听见她的话,只是气息虚弱地说:“不要哭了,我错了。”
左右站在床边,闻言抬头,她长这么大,从不曾见过自己哥哥这种样子。
即便他对自己不如姐姐对自己好,但这刻,她想帮帮他。
“姐姐,我把你上次在洗手间哭的事情告诉他了。”
而且,说的绘声绘色,添油加醋。
当时她不过说到一半,左殿便像被石化的雕塑,僵硬地坐在黑色的沙发上,沉默许久。
虽然她年纪小,但她明白,她哥逐渐握得发白的手指和越来越红的眼睛,明明白白地写了两个字:痛悔。
左右小声说:“姐姐,你原谅他吧。”
毕竟,他连幼儿园文凭都没有。
也挺可怜的。
薄暖阳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背脊因为年少时不停练舞挺得笔直,她视线落在男人细长的眼尾上。
年少在百谷镇时,她与他之间,并不是这样的。
明明他一见面就不干人事,但她却一点都不怕他。
每天跑去找他玩,少年也十分纵容她,连李浩都时常在旁边唠叨,说这样会把她宠坏。
而左殿只是轻扯唇角,神色不以为然。
宠坏了又怎样。
反正烦的也只是他一个。
许是因为分开的这几年她过的格外磕绊,自我防护有些过度,对人心也失去期待。
可左殿,终究与旁人,是不同的。
看着左殿越来越清明的眼睛,薄暖阳抿了抿唇,虽说做好了心理建设,但真的实施起来总有些别扭。
她手指揪着床上格子条纹的床单,磕巴道:“大左,过段时间有个演唱会,你能不能陪我去看?”
左殿正揉着太阳穴的手指停住,恍恍惚惚地,开始怀疑自己麻药是不是过敏,怎么这么久还没清醒。
两人从八月相遇至今四五个月,薄暖阳从没有主动要求过让他陪着做什么事情。
见他一直没说话,薄暖阳有点底气不足,声音也弱了两分:“你是不是不愿意啊?”
左殿眨巴眼,样子格外乖巧无辜,开口时,语气带着探究:“薄暖阳?”
“......”薄暖阳莫名其妙地看他,为什么喊她名字,用疑问句。
左右无语,再一次相信她哥确实是没有幼儿园文凭。
她脆生生开口:“哥,姐姐让你陪她去看演唱会,你去不去,不去找别人了。”
左殿横了她一眼,示意她滚,而后轻咳了下,用力压下嘴角的笑,一本正经地问:
“谁的演唱会啊?”
左右见他立刻恢复那副人憎鬼厌的样子,突然后悔帮他。
就应该好好折腾折腾他。
薄暖阳没想这么多,诚实道:“孟久。”
“票买了吗?”左殿抱着双臂,拽得二五八万。
“我回去买。”
左殿呵了声,姿态摆得极高:“孟久的票可不好买,要我帮忙吗?”
左右晃了晃薄暖阳的手,她哥这样子实在讨厌,姐姐你可千万别任他摆布。
薄暖阳有点想笑,左殿的样子分明就像一个傲娇的孩子在撒娇。
她忍下笑意,睁着眼睛看他,一时也没说话。
见她一直不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左殿有些心慌,怀疑自己是不是作过头了。
他攥了攥手指,小心翼翼地喊:“薄暖阳......”
“我回去买买看,买不到你帮帮我,好不好?”薄暖阳打断他的话。
“好。”左殿唇角上扬,答应的格外干脆。
-
回程时,是薄暖阳开的车。
她看着前方的路况,副驾上直勾勾的视线盯得她几乎不能专心开车。
医院离兰水湾不是很远,到了小区门口,薄暖阳才松了口气。
她抓起旁边的抽纸扔过去:“你老盯着我/干嘛?”
害的她一路无数次想停下来打人。
左殿接过抽纸,啧了下,想嘴贱几句又怕破坏现在的气氛,憋了两秒,不痛不痒地说了句:“怎么这么不专心啊。”
薄暖阳悄悄地翻了个白眼,这明晃晃被盯的感觉,是条狗都能感觉到。
“车停这里,走回去。”左殿看着外面的雪景,眼里滑过笑意。
之前下雪两人在生气都没能带她好好玩,难得还有些积雪,要弥补下遗憾。
薄暖阳瞥他,对他这种时好时坏的身体素质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也没多说什么,打算着如果他晕倒了,就喊门卫来帮忙扛回去。
门卫室旁边还堆了个大大的雪人。
左右欢快地下车,绿化带里一层积雪,她挑了块干净的地,踩出一溜溜脚印。
天很冷,车子里外温差很大,薄暖阳瑟瑟发抖地裹紧棉衣,只想赶紧回家。
左殿嘴角轻扯,瞥她一眼,语气也带了几分不怀好意:“薄暖阳——”
“啊?”
左殿温柔道:“走这边。”
他说的那边有一排梅树,树下一层没被踩过的积雪,薄暖阳听话地走过去,低头在上面踩了几个脚印。
左殿嘴角轻扯,蓦地伸手抓住她头上的树梢,用力晃动。
树上厚厚的积雪呈块状掉落,一点没浪费,全砸到薄暖阳头发上。
“......”
薄暖阳呆了两秒,她就说他怎么这么好心,特地捡了块好地让她踩。
原来在这里等着她。
左右顺着脚印回来,跟着默了两秒,她哥真是——
——注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