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盏问:“你怎么想?”洪雨洛道:“我希望官家能帮一帮她。”赵盏问:“那你是觉得她说的对了?”洪雨洛道:“不是,我不是觉得她说得全对。我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赵盏道:“你跟随我很长时间了,你该当了解我。火真别姬十三岁,在我眼里她就是个孩子,我怎有那种想法?你当直接回绝了,何必与我讲?”洪雨洛道:“火真别姬在大宋不认得旁人,她走投无路来求我,我不忍当面拒绝。”赵盏问:“你跟我讲了,能有什么用?”洪雨洛道:“官家的办法最多,或许官家有办法。”赵盏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哪怕不说年纪的原因,哪怕铁木真答应了。但她是蒙古公主,铁木真的女儿。我娶完颜玉已经付出了很大代价,怎能走了老路?我不是每次都有那样的好运气,运气总有耗光的时候。”洪雨洛略微想想,惊问:“官家难道是想攻伐蒙古?”赵盏道:“不错,两国早晚有一场大战。”洪雨洛问:“现在两国关系极好,当真如此凶险?”赵盏道:“表面上看是挺好。不用等两国面对面拼杀,贸易已让蒙古出现了危机。铁木真不是普通人,他不可能任由局势恶化下去。到了不得不通过战争解决的那天,必然要有一场决战。”洪雨洛道:“官家定是准备好了。”赵盏道:“没有,我没准备好,我需要时间。要是准备好了,我还等什么呢?”
洪雨洛道:“等官家准备好了,大宋定取得全胜。”赵盏道:“这世上没有百分百的事。现在打也能打,正面战场上蒙古骑兵未必是对手,却不能完全击败了他们。蒙古骑兵的优势就是进退迅速,打不过就跑。一旦跑了,恢复实力,早晚卷土重来。追的上他们,追上了打得过他们,这是宋军要具备的能力,也是我在做的准备。自古以来,北方的邻居都不够安分,缺少了什么就南下抢掠。我不解决了他们,就会给后世留下隐患。待我死后,我的儿子,我的孙子能不能守住国门?如果守不住,会不会被蒙古人趁虚而入,夺了这汉人土地?我必须扫平了周围强敌,让周围各国惧怕汉人。就算国门大开,他们也不敢进来。大宋不可能千秋万载,大宋灭亡后,由汉人来争夺汉人的天下,绝不可沦丧于异族。”洪雨洛道:“有官家在,亿万黎民才能安居乐业。”赵盏道:“是百姓的子弟从军,保家卫国,是国家的根基。相比他们抛洒热血,我做的不算什么。”洪雨洛道:“官家眼界高远,带领国家百姓走向强盛,官家的决策最重要,怎能说不算什么?”
赵盏道:“在家里不提那些国家大事了。我听惯了歌功颂德,听多了容易被蒙蔽双眼。时间不早了,春宵一刻,别浪费了。”他亲亲洪雨洛的耳朵,洪雨洛吃痒,身子一颤。两人纠缠在一起,折腾了好些时候。事后,赵盏将洪雨洛抱在怀里,闻着洪雨洛身上的1香味,手指在洪雨洛肩头轻轻滑动。洪雨洛叹了口气,赵盏问:“怎么,刚刚你不满意?”洪雨洛道:“不是。”赵盏问:“你仍是放心不下火真别姬?”洪雨洛道:“她过几天就要走了。这个年纪,嫁给个老头,太可怜了。”赵盏道:“你当是她命中注定吧。偏偏做了铁木真的女儿,谁知是福是祸?”洪雨洛道:“官家常说信命,官家却不全是信命。”赵盏问:“怎么说?”洪雨洛道:“官家相信尽人事,听天命。”赵盏道:“倒是不错。火真别姬的事实在难办,不是我与她两个人的事,牵扯太多太广了。我亲自修改了律法,大宋男女不准十八岁以前成婚,我却娶个十三岁的女孩,百姓怎么看我?再说两国终有一战,怎能有这样的联姻?”洪雨洛道:“不娶她也好,官家能不能想办法别让她嫁给个老头?如花似玉的姑娘,嫁给个老头,这,想想就可怜。”
赵盏道:“苏先生有诗: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枝梨花压海棠。可怜的确是可怜。吐尔逊那个年纪,怕是也力不从心了。火真别姬嫁过去,做不成妻子,做不成母亲,这辈子体会不到女人的快乐。要是寻常女子出了这事,我帮一帮没什么,谁都要给我几分面子。铁木真这人自负自傲,未必会给我个面子了。”他抚摸洪雨洛的头发。“你别多想了。旁的不说,铁木真是火真别姬的亲生父亲,他都不心疼女儿,我们外人何必为此烦忧呢?”洪雨洛道:“就因为铁木真不心疼女儿,火真别姬公主当真是无人疼爱了。我与她交往不多,也看得出她是个善良的姑娘。为什么善良的姑娘要遭遇悲惨的结局?”赵盏道:“很多事说不清楚。若善恶有报,天下就太平了。”洪雨洛道:“她说明天会在宫门口等着我,我该怎么跟她讲?”赵盏道:“直说,说办不了。”洪雨洛道:“直接说,怕她接受不了。”赵盏道:“这件事直说最好。办不了就是办不了,别让她存什么幻想了。你我与她没什么深厚交往,她根本不该开口。”洪雨洛道:“她没有别的办法了,除了官家,求谁都没用。”赵盏道:“所以她将我当成个工具人。说是愿意嫁给我,无非是寻个借口,不想嫁给吐尔逊。”洪雨洛道:“她早对官家有意也说不准。在江西我见她看官家的眼神不一样。”赵盏道:“十三岁的孩子,懂得什么男女情爱?她定是没分清,你定是看错了。”洪雨洛道:“我还是狠不下心跟她说。”赵盏道:“索性就不见她了,什么都不用说,她会明白其中的意思。”
过了两日,赵盏正在内阁批阅折子,侍卫通报给门口的洪昶,洪昶出去片刻回来,在赵盏耳边道:“官家,我妹妹有事找你。我让她等在偏殿了,你见不见她?”洪雨洛历来乖巧,特地来找赵盏,肯定有急事。赵盏将手里的工作放下,带着洪昶去了偏殿。洪雨洛一见赵盏就跪倒在地,泣不成声。赵盏忙扶她起来,问:“出什么事了?早上不还好好的?你跟我说,是怎么了?”洪雨洛哭道:“我害了火真别姬,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她!”说着扑进赵盏怀里,大哭出来。赵盏忙问:“火真别姬怎么了?她到底怎么了?”洪雨洛道:“她为了不嫁给吐尔逊,喝了毒药。”赵盏有些发慌。火真别姬是铁木真的女儿,要是在大宋境内有个三长两短,该如何交代?问:“她死了?”洪雨洛道:“不知道。我今天不放心,想去安慰她几句,正碰见别馆外乱成一团,一问才知道她喝了毒药。”赵盏对洪昶道:“快去查问,查到了立刻回报给我。”洪昶领了旨意,安排侍卫去查。
赵盏一边安慰洪雨洛,一边焦急的等待。他心里后悔。他本可以试试,成了最好,不成也算是尽力了,没什么愧疚。不至于一口回绝了。要是火真别姬这孩子没能救回来,洪雨洛定日夜悔恨,受到很大的心理创伤。上面的旨意,殿前司哪敢怠慢?迅速查问,迅速回报。洪昶将侍卫带进偏殿,洪雨洛略微颤抖的问:“她怎样了?”侍卫道:“禀雨妃,火真别姬公主无大碍。”洪雨洛听闻,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身子晃晃,赵盏将她抱住,扶坐在榻上。赵盏问:“现在她怎样了?”侍卫道:“禀官家,发现的及时,毒药吐出来了。怕有残余,太医正在用药施针。太医确定无碍,请官家和雨妃放心。”赵盏松了口气。对洪昶说:“这名侍卫提二级。”那侍卫大喜,叩拜谢恩。待侍卫退下,赵盏道:“让太医院认真治疗,不能出现差池。”洪昶道:“臣马上去办。”赵盏道:“还有,多派宫女随身照料,看住了她,不准再闹出这等事来。”洪昶道:“是。”洪雨洛道:“我去看看她。”赵盏道:“你跟她说,别胡思乱想了。我试着问问铁木真,或许她不用嫁给吐尔逊。”赵盏肯干预,成事的可能性很大。洪雨洛经历悲喜,笑不出来,她道:“谢官家,我会与她说的。”
察合台与火真别姬到宋朝访问,这属于两国外交事务。纵然是火真别姬自杀喝药,既然在大宋境内,大宋就脱不了干系。赵盏先下手为强,把察合台和者列蔑叫来,当面道:“你们带了这么多蒙古随从,不许大宋派人照料,你们竟然看不住个孩子。那孩子喝了毒药,万一出点什么事,那别馆还住人不住人了?以后谁还敢来大宋访问?这不是要损害大宋的威望?”者勒蔑负责安全护卫,出了这等事,他有很大的责任。他道:“是我疏忽大意,给皇上带来很多麻烦,请皇上恕罪。”赵盏问:“是不是铁木真有意为之?让火真别姬公主死在大宋,以此为借口和大宋开战?”者勒蔑慌忙道:“不,可汗绝无此意。”赵盏道:“我派人仔细审查过,火真别姬用的毒药不是在大宋购买。大宋也不允许出售毒药。哪来的?你们带来的吗?你们携带毒药入宋,有何企图?”者列蔑道:“肯定不是我带来。我随后去查,实在不知公主从哪得来。”赵盏道:“你们先别走了,反正火真别姬也不能长途跋涉。这件事没完,什么时候彻底解决了,你们什么时候走。”者列蔑与察合台对望一眼,他道:“可汗召火真别姬公主回去,不好耽搁。请皇上能放我们归家。”赵盏道:“火真别姬现在走,就得死在路上。是不是铁木真一定要让公主死在大宋境内,进而与大宋开战吗?我大宋北方三十多万精兵不是摆设,铁木真想打,我定当奉陪到底!”赵盏说的狠,动不动就说两国开战,还将开战的根源丢给了铁木真。如此大事,者勒蔑虽然着急,不敢再违抗了。“按照皇上的意思,我们留下不走就是了。”
随后,礼部公开通告蒙古,要求蒙古就火真别姬公主在大宋境内喝毒药一事给出解释。同时,铁木真得了者勒蔑的信,知道此事不假。火真别姬为什么自杀,铁木真心知肚明。他本想隐瞒,可大宋一闹,蒙古大地尽人皆知,无论如何瞒不住。对于铁木真将女儿嫁给吐尔逊,孛儿帖从最开始就很不满意。现在女儿为此自杀,她再忍受不住。去找婆婆诃额伦哭诉。诃额伦听闻,勃然大怒,连夜赶到铁木真的皇家大营,大声质问铁木真。时隔多年,她又说出了那句话:“现在除了你自己的影子之外,你再没有别的伙伴了!”这是诃额伦听闻铁木真杀死别克帖儿后,骂铁木真的话。仿佛是个诅咒,缠绕了铁木真几十年。小时候的铁木真就杀死了异母哥哥,长大的铁木真,为了他的帝国,毁了女儿一辈子幸福又算什么呢?铁木真不敢与母亲顶嘴,他并不会改变。诃额伦知道铁木真不会改变,骂过就骂过了,能怎么样?
铁木真必须要拉拢吐尔逊,他需要西域的土地人口。他可以不在乎母亲的咒骂,他不能不在乎宋朝的质问。万一因此事导致两国交恶,后果十分严重。他派遣博尔术作为使臣入宋解释,顺便看望火真别姬。准许火真别姬身体康复后回国。博尔术来大宋几趟了,有的事办成了,有的事没办成。这次让他来解释,该怎么解释?火真别姬的的确确在大宋境内服毒了,服毒的原因与大宋没有关系。好在火真别姬还活着,那就好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