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玥看着满天的朱雀羽翎,其中一片落在他手上,他记得,当初就是凭借昭华留给他的这片羽翎,他才成功拜入朝阳殿。
他想握紧这片羽翎,它却碎在他手心中,变成红色的沙砾。
荼澜仍旧执拗的哭喊。“你为什么不相信他?她这么好,你为什么不信她………”
逢玥整个人都呆住了,手中的剑掉在地上,他似乎连站立的力气也没有了,身形摇晃,往后退了两步。
等他抬头看见本该已死去的小荷,眸子更是狠狠紧缩一下,他迟疑的开口。“小荷?”
小荷见到朱雀殿下陨落,又听见荼澜的哭声,愣愣的站在一旁落泪,直到听见这声呼唤才回过神来。
她看着逢玥,哭的更狠了。
“小少主,山主他……他是自愿赴死,那不是朱雀大人的错。”
逢玥实在承受了太多打击,小荷既然没有死,那么天罚当日破风楼的一切,她都一清二楚。
她说师傅是……自愿的?
“你说什么?”
小荷呜咽着,她的眼睛忽然模糊了,她重重的点了点头,认真道。
“那时忘川被魔种所害,山主为保忘川,独自承受了大量魔气,可惜终是杯水车薪。天罚之前,他已成魔。”
“朱雀殿下领命而至,山主知道了这件事,让我一直等候殿下,是他亲口告诉我,既已成魔,他自愿赴死。”
逢玥惊愕的抬起头,两眼呆呆的盯着前方,心中的悲痛席卷过来,将他整个人吞没,恍惚之间,仿佛全身每一块血肉都在撕扯着疼痛。
从胸口传来阵阵涩痛,他痛苦的弯下了腰,泪流不止。
昭华这么了解他,可他呢?
认识她这么久,是否真正清楚过她的为人?
和一开始相比,他内心已逐渐变得强大,自人间之后,他便再也没有怀疑过昭华,哪怕此时荼澜误会了他,他也无心解释。
他亦无法原谅那时自己的怀疑。
逢玥懊恼不已,整个人仿佛遭受了五雷轰顶,双腿仿佛灌了铅一样,将他牢牢钉在地上,不能移动分毫。
荼澜枯坐在地上,哭得那样伤心。
逢玥失魂落魄的抬起头,看了她们一眼,转身走进天牢。
小荷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是从小看着逢玥长大的,看出他神情不太对,连忙喊住他。
“小少主!你要去哪里!?”
逢玥止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又紧紧的握成拳。
“凭山铜之力是杀不死魔神的,当年用山铜制作了这么多神器,魔神也没死。”
“魔神只能被封印,不能被杀死。”
“朱雀陨落了,我是朱雀的弟子,当然要继续完成她想做的事。”
小荷大惊失色,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们注定会死。
“小少主!”
荼澜遥遥看了一眼逢玥,她说不出现在自己对他是个什么看法,可既然拜师大典上昭昭选择相信他,也许,他并不是无药可救?
“你要代替朱雀完成封印?”
若是山铜参与封印,结界必然更加牢固,除非有人刻意去解,否则这封印轻易不会被破除。
它将会比四灵结界更加坚固。
逢玥看着逐渐朦胧的天色,许久又垂眸向她致歉。“对不起,如果我能像你一样一直相信她,也许我就不会犯下这么多错。”
“可我不会再让她失望了。”
她说,去做你想做的事。
逢玥毅然决然的走进天牢。
小荷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滚落下来,她刚刚与小少主重逢,却又是永别。
但她不会阻止他。
眼前逢玥的身影和铭天的身影逐渐重合,他们都有想做的事,他们选择了自己的路,心甘情愿走到最后。
至死都不会偏离。
她是看着逢玥长大的,她知道铭天把他教的很好,他也是那样刻苦努力,从来没有辜负铭天的期望。
最终,铭天坦荡赴死。
而逢玥,决然以身封魔。
小荷哪里有立场去阻止他们,她又怎么能阻止他们?
她只能目送他们奔赴最终的结局。
小荷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哭坐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哭泣。
荼澜站起身,她还未抬步,便看见天牢正中亮起冲天金光,巨大的金色结界从天牢正中展开,又骤然聚拢,金光炸开,化成金色圆环,护在最外面,死死镇压着魔神。
金色的碎片混在羽翎中落下,整个天界满是未散尽的血气,所有仙、神、魔都抬头看着这绝美却无端让人心生遗憾的景色。
山铜以身化成封印,一缕魔气剥离出来,自小一直困着逢玥的,那缕属于魔神的魔气,在这刻他终于将其摆脱。
荼澜眼疾手快,甩出长鞭阻止魔气逃逸,利用黄泉秘术将它封住,魔气没了宿主,缩成一团奄奄一息。
荼澜暂时将它放在判官笔中,她望着 仿佛被染成金红色的天空,她凝望许久,又偏头想了想,走进了天牢。
-
天牢深处,秘界。
天君背着手慢悠悠走进去,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似是十分悠闲。
六界危机已解,此后千万年都不用再担心魔神祸世。
天君走到最里面的一处牢房,这里终日暗无天日,透不进来一点光亮。
但奇怪的是这间牢房牢门大开,并没有上锁,反而像里面的人自己不愿意出来。
小木桌边上坐着一个男人,他拎着一壶酒在喝,脚边已倒了不少酒坛,他已经喝了很长时间,不像是在品尝,倒像是在刻意灌醉自己。
天君静立在门口,等他喝完手上那一壶,那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毫不讲究的用手背把嘴巴擦干净,才转过来看着天君。
“他死了。”
并不是询问,而是确定的语气,虽然他被关在牢房里,有层层锁灵枷束缚,他却仍然清楚的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天君点头,眼底却没有多少情绪,他开口,语气中带着叹息。
“哥哥,当年剿灭山铜一族一事,你因为未能尽数屠杀而被问责,被关在这里百年。”
“百年之期早就到了,你还是不愿意出来,如今世间再无山铜,你还要待在这里吗?”
男人又开了一坛酒,扔了酒壶,拎起那坛酒就往嘴里灌,他咽下那口酒,才慢悠悠答道。“是啊,刑期早就到了。”
天君抬手虚空一划,男人手腕脚腕上的铁链便应声而落,这是这么多年以来,男人还是头一次没有暴怒着把来人赶出去。
天君踢开脚边的酒壶,动了动僵住的肩膀,语气像是终于解脱了。“哥哥,这天君我也当了近千年,如今便还给你,换我逍遥快活去了。”
那男人啼笑皆非,又转回身去,向他举了举手中的酒坛,没有答话。
六界狼藉一片,百废待兴。
但好在这场遍及六界的劫难中,终有生灵挺了过来,生生不息,生命将继续延续,终有再度繁荣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