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凰台上,玄武重重摔倒在地上,御泽的战戟狠狠刺下来,却悬停在玄武面门之上,没有击落下去。
玄武双手撑着身体,脸上是斑驳的血迹,抬起履着黑纱的眼看他。
“我倒不知道,御泽也会手下留情。”
御泽挑眉,他把战戟移开,语气冷淡。“你倒是没我想的那么弱。”
右侧突然袭来一团业火,御泽飞身躲开,他看向昭华,只用了一眼,便看出她身上有丝丝缕缕被掩盖的魔气。
他有些迟疑的开口。“你………”
昭华焚霜剑在手,不等他说完,整个人便挥剑欺身而上,御泽边挡边退,直到被昭华逼得再无退路。
御泽头一次用这么严肃的神情看着昭华,他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咬牙道。“你在做什么?”
自从御泽与他们划清界限之后,昭华面对他的时候,脸上再也没了笑意,只剩下难以摆脱的冷。
“无论我做什么,我都和你不一样。”
御泽看着她,神情复杂,居然还夹杂了一份微不可察的不甘。
他后退一步,从栖凰台上坠落下去。
昭华往前迈了一步,没看见他的身影,心里马上有了结论。
跑了。
耳畔突然响起仿佛被撕扯到炸裂的琴音,带着十足的威力又有着孤注一掷的绝决。
同时青龙九箭齐发。
魔神终于摔落在栖凰台正中,被箭钉在地上,他偏过头呕出一口鲜血,脸色苍白,和他白到透明的手臂一样,仿佛阳光也没办法留下温度。
业火从栖凰台周边开始向内燃烧,火势猛烈,火光冲天,逼退了周遭的其他人。
三人并不惧怕业火,只是冷冷看着中间笑到癫狂的魔神。
“你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啊,朱雀。”
昭华闻言,脸上仍然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她看着指尖蔓延的魔气,蹲下身子看着他。
“你总该知道,我永远不会拿生灵性命去赌,赌我能赢,赌你会死。”
所以,我甚至不畏惧自己的死亡,无论是何种身份,也势必会与你抗争到底。
魔神笑的狡诈,勾起一半唇角透出些笑意来。“你有没有想过,我输了,本身就是个陷阱呢?”
昭华神色一凛,赶忙回头,却已经来不及了。
空中织出如同蛛网一样巨大的结界,这是个召唤阵,召唤的是魔剑临渊。
原来魔神假装不敌,其实是在暗中布阵,他从一开始便把这可以弑神的魔器藏了起来,像暗夜里的猛兽一般静静等待时机,准备将猎物一击毙命。
伴随着黑色的暗雷和浓浓的血气,临渊直指昭华的心口,听从魔神的命令,惊雷一般划破所有障碍猛得刺了过来。
风声在这一瞬间变得很小,周围嘈杂的声音远去了,昭华瞳仁逐渐放大,她耳畔响起血肉被刺穿的声音。
鲜血溅洒在她脸上,下一刻温热的鲜血却落了她满怀。
临渊没有刺中她,苏难挡下了这一剑。
不给魔神再来一击的机会,青龙眼疾手快,毫不怜惜将手中的神弓抛掷过去,击中魔剑,将它砸的转了几个圈,被玄武弹出的弦乐结界困住了。
昭华接住苏难,双臂却失了力气,控制不住的发颤,只好紧紧拽住他的外袍。
蓄力如此之久的一击,又怎会刺偏呢?
苏难胸口涌出大量鲜血,昭华捂住那道伤口,自己却抖的厉害,于是苏难轻轻笑了一声,右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似乎是以这种方式借她一份力气。
他曾在她这里获得过无数的支持与鼓励,却从未想过能有一个机会去安慰她难得的脆弱。
虽然是在自己将死的这一刻。
虽然是在他最无力的时候。
昭华痛苦的闭上双眼,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幻觉,苏难觉得那双经过业火淬炼的眼不再清明,似乎变得模糊了许多,像是被泪水浸湿。
她声音很轻。“苏难………”
魔神愣住了,他想过也许会失败,却没想到会因为苏难而败,勃然大怒,手腕发力狠狠挣扎起来,锁链开始慢慢断裂。
“苏难!你想死可以早点告诉我!”
玄武扶额摇了摇头,似是觉得这位魔神太过聒噪,终究是个祸害。
他拎起独幽琴,这把古琴制作精良,琴身坚硬,琴弦绷得极其漂亮,甚至能以音伤人。
他只是沉默的把琴拎起来,用琴角砸向魔神的脑袋,只用了一下便将他拍晕了。
青龙皱眉,早知如此,干嘛扔自己的弓,把他这琴扔过去,不一了百了了吗?
玄武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又转过脑袋看着他们。
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露出些许悲伤,睫羽轻颤静默不语。
苏难努力的扬起脑袋看着昭华,似乎是想将她的面容印在自己脑海里,似乎是想就是喝过孟婆汤也不忘记。
他在外征战多年,其实想过很多次自己的死亡,但眼下的这一种,却是他觉得最好的,他用玩笑的语气说道。
“昭华,魔果然还是不要随便发誓,在人间的时候我说过……”
“若我背叛,利剑穿心。”
“如今果然应验了,这便是我的命吧?不过………能死在你的怀里,我还算满意。”
昭华收紧怀抱,神不与魔为伍,她昭华更是对魔恨之入骨,可是,铭天说的对。
魔与魔之间不尽相同,神魔始终只是个身份罢了,真正对立的从来都是正义与邪恶。
“苏难,你不是还有自己的责任吗?你怎么甘心就这么死了?”
苏难笑了,还是那一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眼,唇边绽开的血迹像是冬夜里傲雪而立的寒梅,背负着风雪坠落。
“我从出生起做事就不能由着自己的想法选择,但一次……是我自己选的。”
出身,血脉,魔族,他这一生有太多的东西压着他。
就连做个什么样的人都不能自己选。
可是……他也有自己想保护的人啊。
他身体越来越冷,四肢甚至逐渐开始化为灰烬离散,苏难却执着的仰头,不肯闭眼,费尽全部力气艰难开口。
“昭华,那时的那一剑……”
“如果再让我选一次。”
“我不会。”
他的声音像鹅毛一样轻飘飘落下,似乎没有一丝重量,却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昭华看着自己怀里安静垂下头的苏难。
手背上没了力度,他的手无力的垂落下去。
直到他彻底消失,昭华才如同从一场大梦中清醒过来,带着怅然若失的心绪,却摸不着辨不明,只好任他远去,再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