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隔着波涛拍岸的幽冥川,她此时再看御泽的眉目,只觉得如此陌生。
“你就没想过,如果你不能控制魔神,会是什么后果吗?”
魔神降世,祸及苍生,而他也必遭反噬。
御泽侧目,笑容带着邪气。“可如果成功了,天界此后千百年都不用再担忧魔族生乱,难道不值得承担一点小小的风险吗?”
那时战神战死,由他继任战神,煞气不消反增,若当时他成功了,那么对魔神的控制只会越来越强。
御泽左手紧紧握拳,他又松手,看着手心里那团黑气。
与魔斗争百年,却最终成魔。
在九转溪下,她拼死阻止,他交给苏难的任务同意了他避开要害。
即使他准备良久的计划被破坏,可成为四灵之后的那数百年间,他从没怪过她。
无论她信或不信,彼时交往他亦是以真心相待。
幽冥川另一侧,昭华双眸简直像淬了火,落在她眼中的身影,不再是那个威震八方的白虎神官,而是一个即将祸乱苍生的魔头。
昭华突然笑了起来,像是自嘲又像是痛心,甚至笑出了泪花。
“所以,你甚至愿意用这六界来做赌注?”
他们是初代神,可魔神也是。
他的煞气会随着天界供奉增加,但魔气也会增加。
他凭什么说值得?
可御泽低垂着摇了摇头,皮笑肉不笑。“我愿一赌,所以此刻我们才会分站两边啊,昭华。”
中间的幽冥川溅起浪花,落在昭华衣摆上,她的衣角迅速被腐蚀,在脚踝处落下片片烧伤。
可她仍不退后,固执的看向他。
昭华也是个聪明人,当有了一个线头,她便可抽丝剥茧,从前想不明白的事便都有了解释。
她开口,声音有些颤抖。“忘川的魔种,也是你?”
屠尽忘川一事,发生在万年大劫之后。
那种数量的魔种,并不是苏绮能炼出的,但若有初代神的帮助,那便不同了。
而且当时驻扎在忘川的,正是御泽麾下的天兵。
御泽也不辩解,大大方方承认了。“是啊。”
“不这样做,没有天罚之乱,苏绮怎么可能破除封印拿出魔珠,铭天这么难缠,不给他种下魔种,他又怎么可能放弃忘川。”
“我只能让他死了。”
“苏难也是可笑,他好像还去劝过他,还有那个带着魔气的小子,我以为他已经死了,却没想到反而把他放了出来,让他成了唯一的活口。”
他不知道逢玥有没有看到他在忘川做的事,可惜后来也再没找到机会杀他。
昭华闭上眼,面上流露出浓浓的失望,她皱了眉,原来一切真的都是他做的。
她以为他们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可现在才惊觉,他们很早之前便已相背而行。
御泽视线落在她被幽冥水打湿的衣摆上。
神说,不可触幽冥。
昭华的双腿此刻只怕已血肉模糊。
他又笑了,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朱雀殿下,我都交代清楚了,你满意了吗?”
他收回视线,目光转到她脸上,那张洁白无瑕的脸很容易让人生出想法,想把她狠按在淤泥里念头,想看她落在泥地里,想看她沾上污渍。
可他终究还是不舍得的。
他脸上挂了一副无赖的神情,丈着有幽冥川,语气很欠,“说完了就赶紧回去吧,你再待多久,我也不会走出去一步。”
昭华来到这里,也无非是一时难以接受,可千百年来,堕魔的神明又何止他一个。
话已至此,她也再没有什么留下来的理由。
昭华冷冷看着他,她眉眼中深藏失望,而御泽也不再看她,只是低头看着脚下波澜四起的川水。
最后,他只听见对面传来一道声音,那人轻叹一般,带着丝丝缕缕无法摆脱的苦涩,“御泽,你可真该死。”
他轻笑一声,抬头想再呛她几句,可对面空无一人,只剩一片摇曳的枯草。
等昭华回到朝阳殿,已是深夜。
她回来,先去了火府一趟。
祝融等在那里,转告她玄武先前已自行 向天帝谢罪,刚刚领罚完毕。
然而祝融是个大老粗,过了好长时间才看见她被水浸湿的衣角,眼前这位可是神,什么水能一直沾在她身上?
只有魔域之前那道幽冥川。
白虎神官的叛逃震惊整个天界,祝融顿时也明白了她去那里是为了什么,当即吹胡子瞪眼,眉毛上的火苗更旺了些。
“殿下,有我看管,朱雀法印还是失窃,请殿下责罚。”
昭华摇头,那可是御泽,既然他想拿,谁能拦得住他,要是他有那个想法,杀灭整个天界也不是不可能。
天君也知道,所以才没有降罪火府。
昭华声音异常沙哑,摆手道。“我今日不是来问你的罪,是来问我自己的罪。”
她跪在火府烈焰之下,声音清朗决绝。“朱雀神官昭华,私闯冥府,囚禁鬼王,窃取鬼门之匙,现已知错,特来领罚。”
祝融可不乐意罚她,胡须又向上飞了几分,冥界的事他或多或少也听说了,但昭华平日行事讲究便是一个守正不阿,想也知道这事另有隐情。
但他又叹了口气,扪心自问,他可没把握能劝住昭华,只得道。“我看殿下受了伤,不如改日再罚?”
昭华神情皆冷,语气越发不善。“要你罚就罚。”
祝融无可奈何,只得照做。
等她回到朝阳殿的时候,星辰漫天,夜色已浓。
她没回来,敛羽和逢玥便点着灯一直在等,敛羽歪着头,她还是不敢相信苏珂就这么死了?
她不觉得他有这么废,好歹能跟自己过上几招呢。
但又想了想他那副欠扁的样子,活不长倒也不奇怪。
可敛羽突然觉得,不过是少了个人,这院子竟然就空荡荡的了,感觉好像少了很多东西。
直到看见昭华出现在殿外。
“殿下!”敛羽冲上去,直到看清她身上满是伤痕,她侍奉近百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眼泪又刷一下落了下来。“殿下你怎么了?!”
逢玥亦时赶忙过去稳稳扶住她,她衣摆之下尽是凝结的血块,触目惊心。
但昭华却还是笑着摸了摸敛羽的脑袋。“祝融和我说,你去挡了御泽,很是英勇,没受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