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起了小雨，如丝如线般的雨丝轻轻落下，初冬很冷，可是这场雨却无端带着暖意。
宋清朗笑容温柔，又想起了河边初见时惊起的水花，害羞的姑娘轻唤的那一声宋公子。
这样惊艳的相见，却最终没能迎来好结局。
小锦鲤身上没有伤口，站在远方，用看此生最重要的人的眼神看着他，目光中满是怀念与不舍。
她穿的很好看，浅红和青绿色的衣服，好像就是醒冬说过的那一件。
她不说话，实际上他也听不到了。
她迎着小雨翩翩起舞，雨丝落在她身上，像给她披了一层金色的纱。
被她当做武器的绵绫，可以那样凶狠地取人性命，此刻却温柔似水，在她手上划出好看的弧度。
真的好美。
宋清朗正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他笑了，感受着脸上的丝丝凉意，安然睡去。
苏珂回过神，眼前空空如也，他再看向宋清朗，他已经死了。
他索性待在一旁看着，他想看看从他身体里，到底会出来什么样的神识。
他到底是天界的哪位神仙？
可他等了很久，最终他颤抖的伸出手。
那副身体已经完全没了生息，可是从中没有溢出任何一丝神魂。
宋清朗。
他是人。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再普通，脆弱的不能再脆弱，寿数短的不能再短的人。
可是他却是如此的坚定的付出，神可以为了一个信念前赴后继，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原来人也可以。
此刻他终于明白了昭华所说的话。
“如果只有能力最强，根本就不算最强。”
“如果我很强，我能瞬间杀灭成千上万的魔，能斩杀魔所沾染的每一片土地，那么大家只会怕我而不会敬我。”
“强大并不是大家敬重我的原因。”
“一味追求强大，没用。”
“你的内心空空如也，如此脆弱，你能得到再多力量也没用。”
他好想知道宋清朗是怎么做到的，他想问他后悔吗？
就算这个人已经没法再回应他。
可他又在心里反问自己。
难道你不知道答案是什么吗？
他只会觉得问出这个问题的自己，是如此可笑。
他一直以来拼命的追求力量，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强的东西，却在此时此刻，被彻底粉碎。
他头一次觉得力量一无是处。
这就是昭华想让他知道的吗？
“啪嗒”一声，他手上那只凌云镯应声断裂。
这场考核，他合格了。
-
一个福娃从逢玥的腰包里探出脑袋，他跳出来，瞪着眼睛看着逢玥。
这是把草沉香给他们的那个娃娃。
逢玥愣住，原来草沉香并不是他的本体，那这个福娃可能是山中的山精草怪，在山崖之上助了他们一臂之力，帮他们找到了草沉香。
这个娃娃浮在他眼前，小脸气鼓鼓的，一副生气的模样，用手捶打着逢玥的肩膀。
人小力气倒不小，逢玥被打得接连后退，他大概知道这个娃娃为什么生气。
因为醒冬。
他任由他出气，福娃奶声奶气的哼了一声，抱手歪过头。
娃娃不会说话，踢了他一脚，拽着他的发带，指了指前面的一个方向。
逢玥被拽的弯下腰，眼眸一亮，惊讶问道。“你要带我去找醒冬？”
福娃连连点头，飞了过去在前面带路，回头挥了挥手，示意逢玥跟上。
有他带路，他们很快来到了祭台。
前面有草木遮掩，福娃摆摆手，示意自己不过去了，他在空中转了个圈，又狠狠踢了逢玥一脚，哼了一声，消失了。
逢玥被踢狠了，可他的视线却被祭台上的那人吸引。
原本的小雨突然变大，雨水像石子似的，大颗大颗的砸下来。
逢玥双手把遮挡视线的草叶移开，醒冬遍体鳞伤，那些可怕的银钎，恐怕不止斩断她的经脉，它们深深扎进肉里，甚至骨头都被打得粉碎。
小莲身边悬浮的银钎只剩下三个，其他全打进了醒冬体内，她身前的结界闪动着，上面是宋清朗断气的画面。
醒冬低着头，大雨将她的伤口冲刷的很是惨烈，即使这样，她身上的鲜血还是大股大股的涌出。
逢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雨太大了，他不敢去细细分辨醒冬是不是还活着。
他把她害死了。
因为……因为他的恨。
可是，她死了，他算是报了仇，不是终于可以不恨了，终于可以放下了吗？这不是他一直想要的吗？
那为什么，他一点都不开心。
他反而，只感觉到彻骨的痛苦和悲伤，心中的酸涩绝望怎么都压不下去，他恍然觉得，心脏都被挖空了一片。
逢玥有些慌张的退后一步，却没站稳，摔倒在地上，他仓促的爬起来，转身向林外跑去。
他对她到底是怎样的情绪，他已分辨不清，一颗心里一半是敬爱一半是憎恨，纠缠不清。
他逼着自己往外走，不要往后看，他不停的走，最后快要跑起来。
他不是一直想替忘川报仇吗？那他成功了，他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吧，他要离开这片森林。
可醒冬的声音不停在他脑海里回响，清透澄澈。
“听说你们苗疆少年都很会下蛊？”
“那你现在呢？”
“你对我下蛊了吗？”
逢玥突然停住脚步，他被大雨淋得好生狼狈，发丝贴在他的脸上，他终于无家可归。
他恨她吗？恨。
若是不恨，他就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若是不留在她身边，那他便无处可去。
恨她，是他唯一靠近她的理由。
他想留在她身边。
除了恨，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
空中乍起那道惊雷，让他恍惚想起了在朝阳殿，她走下高台，将跌在尘埃中的他拉起来。
他握住她的手。
她说，她收他做徒弟。
这么多人责难，却仍然保护了他。
而他…………
逢玥突然回头，看着身后的森林。
他又跑了进去，用比出来的时候快一倍，快两倍的速度，好像发了疯一样的跑进去。
他想明白了，他终于想明白了。
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他只想她好好的。
祭台上，小莲伸出右手，剩下的三根银钎一同飞出，同时林中飞出了三块石子，银钎被打落，斜插在地上。
小莲怒火中烧，怒喝一声。“是谁？给我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