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在魔族，那是个极其崇尚武力的地方，而他从小羸弱。
待他爬到这里，实在见到了太多的血腥和残酷，抱着力量再也不敢放手。
昭华皱眉，平日里便不难看出，苏珂虽然看似玩世不恭，但心里似乎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压着他，逼着他跑起来，让他片刻也不能放松。
于是他变得越强，反而越发脆弱。
昭华看着空中飘荡自如的云彩，她稍微想了想，眼神带着几分冷意，却是如此的决然不疑。
“如果只有能力强，根本就不算强大。”
“如果我很强，我能瞬间杀灭成千上万的魔，能踏平魔所沾染的每一片土地，那么大家只会怕我而不会敬我。”
“强大并不是大家敬重我的原因。”
“一味追求强大，没用。”
“你的内心空空如也，如此脆弱，你能得到再多力量也没用。”
苏珂眨巴眨巴眼睛，听得一知半解，不知是真的不理解，还是并不认同，所以在此装傻充愣。
反而是孟章，恍然大悟，似乎有所收获，看向昭华的目光满是敬佩，他喃喃自语，“先有本我”。
昭华亦是赞许的点头，随即又叹了一口气。
她总算明白，自己这两个徒弟，虽然能力很强，但是似乎心有不可开解的郁气。
而这股郁气却不是自己寥寥数语便能开解的。
她的徒弟，怎可道心如此不坚定。
昭华深思片刻，已想到了办法。
次日，御泽一大早便带着晏青来到了朝阳殿，落雷之下，晏青脸上半点也找不到往日的嚣张，可她好像并没有好好休养，整个人虚弱不堪。
昭华看见他们，搁了笔，倒茶。
“这是做什么？”
御泽冷脸看着晏青，只见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压的很低。“殿下，那日是我口出狂言、愚昧不堪，我已知错，还请殿下原谅。”
昭华微微一惊，她的气量倒还不至于小到会跟小辈计较。
外面三个人正从外面探头往里偷看，她把茶杯放了，脸上没有半点情绪。“既然已罚过了，你也不必在意，下次莫要再犯。”
“切记，再犯再罚。”
晏青整个人如同霜打的茄子，是半点也威风不起来，她低头重重保证。“是，殿下，晏青日后绝不再犯。”
昭华有些好奇她为何会有这么大的转变，又觉得御泽似乎与过去有些不同，想起了万年大劫的事，便笑道。“白虎殿下这是怕我兴师问罪？”
御泽喝了口茶，一时半真半假道。“哪敢劳烦朱雀殿下，我自己问自己的罪。”
昭华哑然失笑，摇了摇头。“你下凡应劫，结果如何？”
御泽眸光深沉，却没有告诉她答案。“玄武说明日你便要去了，既然如此，我便不说出来吓唬你了，等你回来再说吧。”
昭华也不强迫，她倒不担心御泽，只是递给他个鄙夷的眼神。
敛羽趴在门框上，又是一脸满意的微笑。“御泽神官可真是公正威严，温柔正直。”
说罢，又狠狠瞪了晏青一眼，忿忿不平道。“可是还是不该这么轻易放过她！不敬神明，死不足惜！”
逢玥看着殿中相对而坐的两人，两人仅仅只是坐在一起便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实在太过耀眼。
真刺眼。
于是他的视线一时不知该落在何处，他又回到院中拿起书卷。
然而直至御泽离开，这么长时间过去，他就连书卷上第一句话也未能背下来。
见他走了，苏珂走了进去，语气中颇有失落。“师尊，你要去凡间了吗？”
三人先前听说青龙神官应劫之事，便已向孟章打听过，是何情况他们已然了解。
只是不知昭华到底要去多长时间。
他们待在天界始终不是长久之计，昭华若是不在，便得尽快想出办法潜入火府才是。
敛羽却抢先说到。“殿下！晏青那种人就应该直接逐出天界！居然还要跟御泽神君待在一起，看着真碍眼！”
昭华有些无奈，认真应道。“罪不至此。”
敛羽看着自家主子满不在乎的样子，差点被气成了河豚。“殿下！那个晏青擅长傀术，做出的人偶足以以假乱真！谁知道她会不会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昭华望过来，一双眸子显得若有所思。“傀术？”
敛羽点头。“是啊！她平日里除了练武，便是待在干戈坊摆弄那些破烂玩意儿。”
“这种人心术不正，好战善妒，怎能待在天界！”
昭华看她越说越离谱，然而罚也罚过了，还是他们几个把人收拾了一顿，又怎能再多苛责，只好安抚她。
“她若再犯，必不轻饶。”
见她还想再说，昭华冷了脸，一个眼刀丢过去。“为何你还是如此急躁，继续扫地去。”
敛羽气到跺脚，有怒不敢言，跑到院子中拿着扫把重重的扫，好像把那地板当仇人似的。
昭华又看了看面前杵着的苏珂，想起他刚刚的问题，顺道把逢玥也叫了进来。
院中的逢玥一愣，总算把那本压根一页没翻的书放了下去，起身进殿。
两人这站在昭华身前，昭华一本正经道。“明日我便要下凡应劫，我不在的这段时间…………”
“你们和我一起去凡间。”
苏珂脑子里那堆想法还没成型便被惊了个稀碎，到时昭华只有一缕神识，那她在凡间便不会记得他们，为何还是要他们去？
敛羽虽然很生气，但仍是在一旁偷听，听到这话顿时惊掉了下巴。“殿下不可！”她扔了扫把，气势汹汹的走进来。
“万年大劫半点差错都出不得，带上他们俩，万一扰乱了天命，那殿下说不定会因此堕魔。”
“不能让他们俩去！”
敛羽的担心不无道理，万年大劫是天命设局，环环相扣，只为检验神明本心，因而干扰越多就越危险。
天界神仙应劫的时候，其他神仙都会有意避开，除了玄武，没人知道她会托生何方，这也是为了保护她不受影响。
其中最危险的情况便是被魔发现，寄托在凡人身上的神识无比脆弱，极易受到蛊惑，被诱着堕魔异常轻松，后果不堪设想。
也正是如此，神仙历劫之时，魔族只要知道一个大概的方向，便会倾巢而出。
因而此事不但不可透露半点风声，天界的人躲得越远越好，既可以保证不让魔有可乘之机，也可以让历劫之人不受半点干扰。
因此他们两个绝对不能去！
昭华也明白她心中担忧，两指并拢一召，苏珂和逢玥手腕上便出现了一金一银两个手镯。
两人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师尊，这是？”
“你们便将此行当做一场考核吧，手镯何时裂开，考核便算合格。”
昭华冷脸。“到时如果我已回到天界，还能看见这两个镯子，我便将你们逐出师门。”
两人脸俱是黑了一瞬，虽然尚不知此番下凡究竟会发生何事，但仍是急忙应道。“弟子定当全力以赴。”
凌云镯是玄武的法器。
他们手上的是一对子镯，一旦戴上，只要佩戴着生出恶念，母镯便会发出异响，反之若是一个善良坚定的人，镯子就会自动断裂开。
母镯在玄武那里，历劫期间，他也会一直观察着浮世镜，若他们俩真有什么问题，这辈子都逃不出天界的追杀。
敛羽还是不放心，但左右拗不过她，恶狠狠的瞪了他们两人一眼。
“师尊，您此番要去往何处？”
若是忘川还在，她理应去往忘川，只是此刻忘川还未恢复。
既然无处可去，回想起玄武在天机殿问她，让她随便挑个地方。
昭华便随手指向下界刚生出来不足万年的生灵，浅笑道。
“人间此时，应该正是冬季。”
“就选人间。”
不过，到底是不可能让他们俩将整个人间找一遍，玄武也告知他们两个昭华此行大致的方位。
“浮云山，仙鹤岭，醒冬。”
昭华的本体依然留在天界，由敛羽守护，而此刻一缕神识已悄然离身，往人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