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新带着石香雪出了得月楼,走到对面百狮坊然后右拐进入一条胡同,在胡同中间有一条左拐路口,顺着路口出来不远处有一个客栈,门头一块匾,上面烫金大字写着“一叶知秋”。门新领着石香雪进了店,便有一小二热情过来帮门新拿过手里的包裹,领着二人来到一间大的厢房。小二对门新说:请门大人和客人在房间歇息一下,我随后就过来给二位沏茶上茶点。
“这位小二叫你门大人?”
石香雪有些惊讶的看着门新,一时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门新笑笑:
“香雪姑娘,不要紧张。先坐下,等会小二把茶上来后,我们边喝茶边说。有些话需要慢慢给你讲。”
石香雪想了下第一次见这个梅公子就感觉不是普通客官,虽然自我介绍是梅公子,但是身上一点公子哥的痕迹都没有。现在又被小二叫做大人,不出意外这位梅公子就是一位官人。不管眼前这位梅公子身份到底是商人还是官人,两人刚才在得月楼时候已经把双方托付给对方,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石香雪想到这里,心情一下开朗起来。她走到门新身边帮他把身上衣服脱下来叠好放在一旁的一个柜子上,这时,小二一手提着热水壶,一手端着一个茶盘进来,石香雪一看,急忙上前把茶盘接过来放在茶桌上,一会小二就把一壶铁观音茶沏好,倒入杯子,把茶点摆放好,对门新说了声,门大人,您慢用。小的就在外边,有事您招呼一声就可以。门新点点头,对站在一旁的石香雪说:别站着了,坐下。他这家店的茶点不错,你先尝尝。门新说着就伸手拿了一块递给石香雪。
香雪姑娘又是一阵感动。严步升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自己。
两人对面而坐,一壶茶喝完,石香雪笑着问:
“门大人,你叫我到这里来不是来听我弹《十面埋伏》的吧?”
门新:
“香雪姑娘,你要是听完我为什么找你,比你弹《十面埋伏》还要精彩。”
门新吃了块茶点,又说:
“香雪姑娘,我不是什么梅公子,我真名叫门新。我是咱们县衙里的一名书吏。书吏本来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但是,自从来了范知县范大人以后,我这个书吏就不是书吏了。”
想了想又说:
“这范大人和以往的知县不一样,很善于倾听我们这些下人的意见。前几天,我给范大人出了几个主意,他感觉不错,还想让我当他的师爷。哈哈,我没有答应。我知道自己能吃几碗米饭。”
门新一边说一边想,应该给香雪摊牌自己为什么找她了。这范大人来了之后遇到的棘手案子都是按照自己的意见来办理的,现在,又把寻杀妻仇人的大事交给他,门新知道,范进是否重用自己就看这次他的表现了。而这次事关自己重要表现的人就是香雪。是时候摊牌了。
门新从贴身衣服的口袋里拿出范进写给他的委任状交给香雪。
门新:
“你先看看这个。”
石香雪摇摇头,说:
“我能弹曲,但不认得字。你说吧,这是啥?”
门新指着委任状上那个紫红打印,说:
“这是县衙的打印。旁边这两个字念范进。就是咱们新来的县太爷。”
“啊?”
香雪惊叹一声。
门新又说:
“这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是说,我可以直接抓严步升去做大牢,还有那个魏好古。”
“啊…”
“当然,能不能把严步升抓了去坐牢,还得依靠你。”
香雪用手指着自己的脸,又是惊叹:
“啊?我?”
“对,就是你。你听我说。我问你,你喜欢不喜欢严步升?”
门新很认真的问香雪。
香雪有些无奈。
“谈不上喜欢,但有一点,如果不是严步升,我就不会留在得月楼,我不在得月楼,也就不会认识你,是不?”
门新笑笑: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所以你就一直很感恩他?”
香雪点点头:
“是啊,所以,我能给的都给了他。可是有时候也恨他,就是他从来没有认真的听我说过话,更没有认真的听我弹过琴。他来得月楼就是喝酒,喝完酒以后就…”
香雪止住了话题,刚才这个敏感话题两人已经越过约定了,和严步升在一起的是雪儿,现在和门新在一起的是石香雪。
门新在听香雪说严步升的时候没有表现出不耐烦。严步升到得月楼找雪儿还能干啥?闭着眼睛都能想得出的事情。现在不是在乎这个事情的时候。
门新沉吟了一下,两眼盯着香雪:
“有个事情你一定要和我说实话。不说实话,你去坐大牢我也救不了你。”
香雪又是一惊:
“啊?!啥事,我知道的话一定说实话。”
门新:
“你仔细想一下,严步升有没有和你说过他有一件丢了扣子的绸缎长袍?”
香雪眨眨眼:
“没有!”
门新加重语气低声说:
“好好想想。我不会随便问你这样的话的?”
门新现在只能采取先入为主,假定严步升一定给香雪说过类似的话来问香雪了。否则,香雪否认之后自己就会底气不足,自己底气不足就会加重香雪对这个事情的想不起来。
香雪两只眼睛来回转动,一下想起的样子:
“门大人,我想起来了,可不是严步升单独给我说的,那一次有我,云儿,就是我那个好姐妹,还有魏好古,云儿和魏好古想好。”
门新心中暗喜,但是脸上还是一脸平静:
“魏好古和云儿的事,这个我知道。是不是严步升单独和你说的,也不重要,关键是严步升有没有说起过那件少了扣子长袍的事情,你仔细想想。不急。”
香雪把那一次严步升和魏好古他们四人在一起,严步升说完那件长袍,魏好古坚决让严步升回家后一定要烧掉的事情说了一遍。并且,魏好古嘱咐严步升一定要自己把这件长袍烧了。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
香雪把事情经过说完松了一口气,问:
“严步升这件丢了扣子的长袍,为啥魏好古一定要让他自己去烧掉?”
“因为这件丢了扣子的长袍一旦找到,就会要了严步升的命。你知道严步升穿着这件长袍干了一件什么事么?”
“不知道。”
门新本来想说严步升把范进的妻子糟蹋完了以后,又把人家扔到了井里的事情说给香雪,但又担心目前他还不是十分了解香雪,说多了再引起意外。门新换了个说法:
“这个严步升穿着这件长袍干了一件杀人灭口的事情。”
“啊?这…?”
香雪惊讶的一下捂住自己的嘴巴。
门新又说:
“现在新来的知县大人一定要找到严步升这件长袍来给他定罪,这也是我受了范大人之托,手里有了这个委任状,可以说,这个委任状就是我手里的尚方宝剑。范大人命我一定要找到这件长袍。”
香雪焦急的看着门新:
“可是,可是,那天魏好古说了好几遍,让严步升回家后拿出那件长袍一定要烧了。我想,这严步升回家后肯定就烧了。”
门新听后,站起身看着香雪,又问:
“你再仔细回忆一下,那天严步升喝酒喝的多不多?有没有在你那里住下?”
香雪低下头又认真的想了想,说:
“酒喝的不少,他每次来得月楼都是喝到差不多大醉。但每次喝醉都是住下睡一觉起来后再走,因为那天魏好古一再催促他回家赶快把那件长袍烧了,他也就没有住下,坐着轿子回去了。”
门新来回走了几步,说:
“你来分析一下,这个严步升回家后因为喝酒以后会不会不烧了这件长袍?”
香雪眼睛看着门新来回走动,事到如今,她心里又开始紧张了,会不会因为自己知道严步升杀人的事情去坐牢?
香雪想了想,说:
“门大人,按照我对严步升的了解,他即便是喝酒喝到酒醉,也不会忘记他要干的事。所以他回去后不会因为酒醉忘记了烧那件长袍。”
门新:“此话怎讲?为什么他酒醉了还忘不了他要干的事情?”
香雪内心想笑,他们这一行一听都知道她刚才说的严步升酒醉后不会忘记他要干的事是啥事,可是眼前这个门新却听不懂。听不懂又不能给他解释,香雪只好把脸扭在一边,不再说话。
门新似乎也反应过来了香雪说话的意思,但是他现在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怎样找到严步升这件长袍身上,也就顾不了哪些话该问哪些话不该问了。门新忽然又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他扭头看着香雪,感觉到了香雪的紧张,便把声音温和下来,说:
“香雪姑娘,你不要紧张,一切有我呢。现在我再问你,如果升堂的时候让你到县衙大堂上来证明你听到严步升和魏好古说过的这些要烧长袍的事情,你敢不敢来大堂作证?”
香雪眼睛有些温情地看着门新:
“只要门大人在大堂,我就敢去。”
“那天我肯定在。但是这个事情单纯你一个人来证明还不够,你的好朋友云儿能不能过来作证呢?”
香雪想了想:
“可能到那时候魏好古不会让她出来作证。她很听魏好古的。”
这时,小二敲门进来说:
“门大人,吴大人过来找你了,就在隔壁那间客房候着您呢。”
门新对小二说,知道了,你和吴大人说,我这就过去。然后对香雪说,你就在这房间里等我,你现在一个人出去很危险。知道了吗?
香雪点点头,说:
“门大人,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哪里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