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新中举人昏厥过去,又加之邻居小二说范进妻子胡春桃跳井身亡,家里只有一个不会说话的桃花守在范进身旁,顿时慌了手脚。旁边的一报录人员低声说问,他们这家里还有哪些亲戚?邻居小二说,只有举人老爷的岳父胡屠户了。报录人又说:
“新中举人老爷这是悲喜交加过度引起气淤嗓道,需要举人老爷的亲戚大声哭喊才能把举人老爷叫醒过来。”
邻居小二一听,扑哧一声笑了,说:
“官人,你有所不知,这胡屠户平日里对他女婿凶神一样,你让他来哭举人老爷,我看不行。再者说,这胡屠户平日里就是一副凶面孔,天天杀猪的人,让他哭,比杀猪还难,”
报录人眼睛一转,又问邻居小二:
“你刚才不是说举人老爷的娘子掉井里救不过来了吗?这样你去的时候只管告诉他说他女婿高中举人了,来了以后再和他说女儿掉井里的事,如果这样胡屠户还不哭,那就是老天不让这个举人老爷有享福的命了。”
邻居小二听了又出门飞奔到胡屠户卖肉的案前,对胡屠户说,你还在这里卖肉?你家女婿范进老爷中了举人了,还不快去贺喜?
胡屠户把眼一瞪,说:
“他连去考试的盘缠都没有来我这里借,咋去的进京赶考?你这还过来胡说什么中了,他要是中了举人,我家女儿早就过来和我说了,还用得着你来骗我?”
邻居小二气的张嘴想把胡屠户女儿掉井里的事情告诉胡屠户,又想到报录人对他的提醒,还有就是范进给他的赏钱不少,不看僧面还要看佛面呢,懒得和这个胡屠户纠缠。邻居小二看着胡屠户,说:
“你咋好歹不分呢?我大老远过来骗你说范进老爷中了举人,你给我啥好处?再给你说一遍,你家女婿范进老爷中了举人了,你爱信不信。”
邻居小二说完扭头就走。胡屠户一看,不像是和他说笑,但就是有个疑惑,这么大的事,混蛋女儿咋不来和我说呢?提前说了,我好有个准备,换一身像样的衣服,带上贺礼才能过去啊!现在过去只能穿着这身卖猪肉的衣服,有些丢人呢!胡屠户看着远去的小二又有些着急,心一横,顾不了这么多了,如果中了举人的女婿计较我这身行头,就让他重新给我置办一套。想到这里,胡屠户心中又是一喜,早就把平日里骂范进的话望到一边,冲着走远的小二大声喊了句:等等我。扭头对着旁边卖烧饼的吴林大声说,你帮我照看一下案子,我女婿中了举人啦,我要去贺喜。吴林平日很讨厌胡屠户,虽然两家案子靠着,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但是,刚才小二对胡屠户说的那些话,他也听了进去。这胡屠户的女婿中了举人,说不准就能回来当县令,那时候这胡屠户就不是胡屠户了。所以,胡屠户让他照应案子,他便一口应了下来,也大声说,你尽管去,这里我来替你照应,你回来少不了一斤肉。
胡屠户出了案子,迈开他的八字腿,一路小跑跟上小二,来到范进家。
胡屠户看到三匹马拴在院中桃树上,知道范进这是真的考上了,他却忽然想起就在几天前还对着范进用尽尖酸刻薄的话来骂范进,数落范进去考举人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没想到这范进还真的考上了,这如何去见中了举人的老爷?举人是天上的文曲星啊,那是我胡屠户这样的人随随便便能见的?想到这里,胡屠户腿一软,瘫倒在地。
众人一直在等胡屠户来了以后好把范进哭醒,来报喜的人也好回去交差,没想到这胡屠户一进院门便瘫软在地。报录人一看胡屠户瘫倒,急忙过来把他扶起,对着胡屠户把刚才说的主意给胡屠户说了一遍,胡屠户半信半疑,腿也不那么软了,站起来走进屋里,果然看到倒在地上的范进双目紧闭,牙关紧咬,不觉稀奇。上前用手摸了下范进的鼻子,鼻息畅通。胡屠户想了下刚才进门报录人给他说的主意,让他大哭范进,可胡屠户眼前想起的却是自己反复讽刺挖苦范进进京赶考举人的事情,如今这范进真的考上了,却一下昏了过去,真的是命中没有这个福分啊!胡屠户想到这里,假装着嚎哭了两声,又感觉自己哭范进可笑,越想越可笑,一下从假哭变成了狂笑。他这一狂笑更把众人吓傻,邻居小二一下想起掉到井里的胡屠户的女儿,一把拉住狂笑的胡屠户,大声斥责道:
“你还有心思笑呢?范进老爷中了举人本来去你那里报喜的是你家女儿,没成想你女儿一去好多时辰没有回来,这范进老爷就差我过去寻你家女儿,我走的是小道,没想到走到玉米地那边一口井边那里看到有人围在一起,我过去一看,原来是你家女儿掉到井里摔死了。我回来和范进老爷一说,范进老爷急火攻心,一下昏了过去。是来报录的官老爷让我过去叫你,用这个哭丧的办法把范进老爷叫醒,你这不哭也就罢了,还狂笑。你想想这范进老爷中了举人却昏迷不醒,他家娘子也掉到井里淹死,你笑得出来吗?”
邻居小二越说越气,一巴掌打在胡屠户脸上,嘴里骂着:
“你个老东西,再让你笑!”
胡屠户一下清醒过来,双手抓着小二,着急的问:
“你刚才说的我女儿掉井里的事当真?”
小二摸了下打疼了的手,回了句:
“你爱信不信!”
胡屠户这下慌了,女婿中了举人,本来是夫贵妻荣,他这岳丈也肯定会跟着荣华富贵,再也不用天天起早贪黑卖猪肉,谁知女儿竟是这样的命苦,女儿命苦也就让他胡屠户的荣华富贵化为泡影。想到这里,胡屠户感觉就像到手的银两又被别人夺了过去,彻底悲痛了。他伏在范进身上,一声我的女儿啊,你咋这样命苦啊,一声我的贤婿啊,你的命咋也这样苦啊,我一直说你能考上举人,你就是天上的文曲星,这下成了文曲星了,咋就不亮了。
旁边众人被胡屠户哭的暗自发笑,这胡屠户,事情到了如今地步还不忘夸自己。这是刚才出主意报录的来回走动,有些焦急,拍着手说,这样哭肯定不行,不是真情,这举人老爷听不到的。这样下去,他这报录的差事就完结不了,这如何是好?
就在报录人听着胡屠户那一声声狼嚎一样的假哭心烦意乱的时候,一直站在范进旁边,众人都没有注意的桃花突然喊了声爷爷,一声大哭一下惊到了报录人,他拍了下巴掌,说:这才是叫醒举人老爷的哭声啊!果然,范进听到桃花这一声哭喊,眼睛开始微微睁开,接着喘了一口气,咳出一口稠痰,眼睛望着桃花,问:
“桃花,是你刚才叫爷爷吗?”
桃花点点头。范进一下子攥住桃花的一双小手,说:
“桃花,你再叫一声爷爷?”
桃花用力点点头,用清脆亮丽的声音喊了声:
“爷爷,爷爷。”
范进一下从地上坐起来,一把抱住桃花,桃花又像原来趴在胡春桃肩膀上一样,把头埋在范进的肩上。桃花听见范进用颤抖的声音说:
“桃花啊,你这声爷爷只是你那奶奶再也听不到了。”
众人知道范进这是在说死去的妻子,都被范进这句话引得伤心起来。报录人见范进清醒过来,把范进扶起。范进赶忙又拿了些许银两给了报录人。三个报录人谢过,出门骑马回去复命去了。
范进进屋洗了把脸,换了件胡春桃给他洗过的衣服,整个人立马精神了许多。出门对胡屠户说:
“岳丈大人,我这今日虽然中了举人,却是流年不利。娘子突然遭遇不测,我去春桃那里处理一下后事,你在家帮我照应一下家里的事情。”
胡屠户赶忙应允,说:
“贤婿老爷,你放心,你放心,家里有我呢。”
范进拱手谢过胡屠户,胡屠户赶忙止住,又说:
“你现在是举人老爷,只有我给你行礼,哪有举人老爷给我行礼的道理。”
范进:
“岳丈大人,家里娘子原来说过,我将来就是做多大的官,家里备份不能乱。如今娘子去了,我更要把她的话记在心上。”
说完,转身抱起桃花:
“走,桃花,和爷爷一起找你奶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