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们经历多,说起话来毫不客气,指着白芸的鼻子指指点点,声音如尖刺般的扎进白芸的心里,让她痛苦得快要发疯,她明明是受害的一方,为什么都指责她?
她猛地直起身子,用力拍开指到她鼻子上的那只干枯的手,在老太太嗷嗷叫的吼声中大声说,“谁稀罕你们这破地方,我才不稀罕住在南阳坡!”
白芸转身就要跑,张大厨哪儿敢让她走,她才二十岁多点,无价无靠无一技之长,心眼也不够,还怀着孕,外面还有个程大狗虎视眈眈,现在让她走,和让她去死有什么区别?
张大厨连忙拉住白芸哀求,“我求求你了,白芸你不要再闹了,你跟我回去!”
“谁跟你闹了?你让我回哪儿?你连门都进不了,还非要拖死我。”白芸对着张大厨喷出愤怒的火焰,她对她大舅是最凶最有底气的。
“让你那狗崽子听听,到底是谁拖累谁!”
争执间,张家的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张大厨脸上一喜,他妻子果然是心软的,舍不得让他如此为为难。但张大厨很快就失望了,张大妗子提着一个简单的包袱,三个孩子也每人都拎着一个小包裹,他们冷漠地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不相关的人。
“你选择他,我们现在就走,从今往后我们再也没关系!”说完,张大妗子带着三个孩子走出了家门,张大厨一时没反应过来,没能拉住妻子,拉住了他的小儿子。
小儿子用力地挥开他的手,“她要我的命,你都不关心,还是一心想要周全他照顾她,我怀疑她才是你的亲女儿,我们根本不是你的亲生孩子,我们都是捡来的!”
“求你放过我们,我们不想被她拖到泥潭里,拖到地狱里。”
说完,张家小儿子快步追上张大妗子,伸手握住颤抖不停的手,“妈,我们走吧,你放心,你有我们!”
张大妗子感觉她的颤抖轻了一些,她迈开脚步,像是没听到身后丈夫的嘶吼和呼唤,快步离开了张家。
周围老太太老头的指责声更响了。
“糊涂啊,真是糊涂,这样让媳妇孩子走了,也要保住这个祸害,我以前怎么没看出你是个这样的糊涂蛋!”老太太用拐棍在张大厨面前不停地敲打,恨不得敲到他身上去。
“你肯定会后悔的!还不赶快去把媳妇孩子追回来!”干枯的老头提醒。
“心真被伤透了就再也弥补不了了啊!”这是倒班在家休息的中年人说的。
张大厨像是陷入了魔咒,谁也不理,拉着白芸进了家门,还用力地把门合上,拴上了房门,立即靠着大门滑坐在地,他双手抱着头,无声地痛哭。
白芸想进厨房找点吃的,厨房里冰锅冷灶,什么都没有,连面缸里都是空的。
她在厨房里摔锅砸碗,骂骂咧咧,张大厨一直抱着头,一直没有发出声音,但泪水滂沱而下,濡湿了他的衣袖。
南阳坡的这一场闹剧被周围的邻居,被南阳坡的居民以最快的速度绘声绘色添油加醋的传播出去。
大家都知道没良心,心狠手辣的白芸回来了,各家可得小心这个女人。
做人外甥女做成这样,能逼得自己的妗子和表哥表妹回娘家,也是绝无仅有第一人。
张大厨还没想好怎么去求妻子和儿女回来,他就去上班了,他现在欠了一屁股的债,更得好好工作,要是丢了工作,就真的生活无望了。
他去上班时,终于体会到了儿子说的被人嘲笑的感觉,厨房的同事、矿上的工人都把他当成个笑话,毫不避讳地当着面挖苦他讽刺他。
张大厨很痛苦,他嘴唇颤抖着说,“我就这一个妹妹,我妹妹就这一个孩子,我能怎么样?”所有人都指责他错了,可是有几个人能体会他的痛苦?
后勤主任拍拍张大舅的肩膀,“那行吧,你只要高兴,只要觉得值得就行,好好工作吧!”后勤主任对张大厨的厨艺和老实本分还是很赞赏的。
一夜之间,张大厨仿佛老了十岁,才四十多岁的人,背都开始佝偻了。
南阳坡派出所的所长去找了程大狗的母亲,和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她说服儿子不要找白芸报复,白芸固然可恶可恨,可为了她赔上性命也不值得。
“大狗这次是幸运,才没有被判刑,工作也没受影响,再有一次,大狗就完了!”离开时,所长还有说了一句。
程老太立即到矿上去找了程大狗,程大狗刚从矿下上来,灰头土脸满脸煤灰地坐在那儿发呆,不复以往的开朗爱笑没心没肺。
程老太抓住儿子,又哭又求,“求求你了儿,我就着你这一个儿。”
“如果你因为报复她出了什么事儿,你让你妈怎么办?她就一条贱命,不检点,没良心,可是你却是妈唯一的指望啊!”
程大狗很痛苦,越发地憎恨白芸,却无法面对老母亲的哭求,他只能告诉自己:君子报仇10年不晚!
他离开派出所那天,所长也和他说了几句,所长说,过得好才是对白芸最好的报复!
他现在要好好工作,多多赚钱,娶一个好姑娘,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白芸!
白芸试着出了几次门,没发现程大狗,但是她总觉得程大狗就潜伏在附近,盯着她,看着她,随时准备抓住她,她胆战心惊战战兢兢的躲在张家的院子里不敢出门。
白芸当然丢了矿上后厨的工作,不过她也不在乎,就躲在张家,将生计或者说,一直以来的生计都是寄生在张大厨身上。
张大厨忙得一天三顿饭都顾不上吃,因为他做好了饭还要给白芸送饭,白芸从来不关心他吃没吃饭,没有妻儿的家里越发的冷清和阴郁,张大厨除了送饭,几乎连家也不回了。
张大厨迅速地消瘦下去,本来做厨师的他胖胖的很福泰,瘦了以后愈发显得眼窝深陷颧骨高耸,但,没有人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