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九,天有小雨
沈知遇连着三日没上早朝,也没去国子监,百官颇有议论。
若无官职在身,各府世子的确可以自行选择上朝或是不上朝
但通常情况下,除了宁安王腿有不便陛下许他不上朝外,都是会来上朝的
不论是有官职在身的皇太孙和策王世子还是没有官职在身的四个王府世子,从来没有连着三日不上朝过
下了朝,一向早早跑路的礼部尚书温之函今日却刻意放慢了脚步,等着与孙右相并肩
孙相六十五岁之龄,常常是最后一个出门之人,此时看到温之函,不由得开口调侃,“温大人,今日火不烧眉,你竟落在百官之后?”
温之函笑笑:“老大人,您就别同我打趣了。”
孙旭明知他在等他,仍是慢慢悠悠地跨出门栏,出了门,小厮忙上前来为他撑伞避雨
孙旭一手搀着年轻小厮,一面语调迟缓对着温之函道,“老夫知道你想问,可老夫又从何得知啊?”
“听闻赐婚懿旨迟迟未下达府上?” 温之函侧着身走,几滴雨打在肩上
孙旭老大人看着他,微微点头
既不赐婚又不上朝,难道…
温之函面色纠结,肺腑坦言,“此事实叫我为难,若说世子不上朝来,按照律法并无不妥。”
可礼部若是问也不问,真有什么事,未过明面,恐有万一
孙旭如龟挪步,看温之函怔愣原地,“温大人,既无不妥,又何自扰之?”
温之函闻言,心下一横
既然本该是睿王府姻亲的孙旭孙大人尚且对此不作言语,那也就作罢!
世子不来,便不来吧
秋雨纷纷扬扬,飘飘洒洒,带着一丝丝凉意,轻轻落在姜府门前停着的宁安王府的车驾上
赐婚姜府和宁安王府的旨意,如同赐婚策王府和柳府的旨意一般,在皇城内早已传扬开来
沈归迟命人传了话,借机前来拜见
肖九和肖七抬着他从大门入内时,宋氏早已等在厅中,看见宁安王此刻坐在轮椅上进来,当即起身行礼,“王爷万福。”
沈归迟见姜夫人大肚行礼,连忙抬手示意她坐下,“夫人不必多礼。”
宋氏算是沈归迟半个长辈,见宋氏坐下,沈归迟略一颔首,看着自己的腿,温声道:“小王不便回礼,望夫人见谅。”
“王爷客气了。”
肖七肖九将沈归迟推至席边,又回马车上拿了四个锦盒
沈归迟:“听闻夫人有孕在身,略选了些药材,聊表心意。”
“王爷客气,如此,便多谢王爷了。”
“还一匣子小物件,稍后让侍卫搬来,送与两位小姐。”
宋氏看着肖七和肖九抬上来好大一“匣”子,微微失神,“王爷破费了。”
沈归迟神色自若的坐在轮椅上,面上淡淡:“夫人客气。”
一旁的王嬷嬷上前为二人温壶、置茶,动作行云流水
只见汤色清亮,嗅得香气高扬
沈归迟一身衣如雪,端起案几上的斗彩团菊纹杯,品了两口,不由得开口夸赞,“嬷嬷当真是个中好手。”
王嬷嬷微微颔首,“王爷谬赞。”
“入口稠糯,回味平和,自是当得。”
宋氏见过他从前策马打球意气风发的模样,不曾想有一日他会这样安静的坐在这里,好像他从来喜静一般
四下无言,只是发愣
沈归迟察觉到宋氏落在他膝盖上略有惋惜的目光,轻轻一笑,语气淡然
“夫人不必替我可惜,自古征战,刀剑无眼。相比于葬身大漠黄沙,我已是万分幸运了。”
虽然他这一身伤并不是战场所得,但...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王爷通达,今日前来,实属我儿之幸,妾身谢过王爷。”
“夫人不必客气,晚小姐仙姿玉貌,举止得体,又自小与我有亲,本该早日上门来,”
沈归迟一顿,“但小姐未及十五,恐有冒昧,是以今日才登门造访,夫人勿怪。”
“王爷客气了。莫非今日前来,是为了定亲一事?”
“我今日来,是想同她见上一面。”
宋氏迟疑,和嬷嬷对视一眼
沈归迟见她犹豫,便想作罢,“的确冒昧,小王——”
“也罢,见一面也好。”
王嬷嬷当即去了姜晚的院子里,让她稍作梳洗,好去前厅觐见
过了两盏茶
姜晚罗衣飘飘,垂首燕尾形的发簪,身着浅绿色长裙,清逸脱俗,比前几日宫宴端庄模样,更多了几分俏皮
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
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还
沈归迟看着她被风吹起的裙摆,眼底波光流转,还没等她看向他,便自行开口:“晚小姐。”
姜晚闻声行礼:“王爷万福。”
“不必多礼。”
宋氏看着二人,又看了看王嬷嬷
嬷嬷得到示意上前建议般开口,“王爷冒雨前来,不若留在府里用膳?”
宋氏:“既近午时,王爷便留下,我去让后厨再加几道菜。”
“有劳夫人。”
王嬷嬷:“不知王爷可有忌口?”
“并无特别禁忌。”
二人走后,肖九和肖七自觉守在门口,沈归迟这才看向姜晚,“小姐今日,略有不同。”
姜晚霎时挑眉反问,“有何不同?”
沈归迟看着她才问完又似觉不妥忙侧过脸的模样,略显女儿家娇憨之态,嘴角微微上扬
“云一涡,玉一梭,淡淡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
他明明是这样语气淡淡,开口每一个字却都在夸她,姜晚面色微微泛红,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只得端起他新为她倒的茶
沈归迟见她面色微红,不好再打趣她,免得太过孟浪,惹她不快
“沈知遇三日不曾上朝。”
“他现在在哪?”
“被扣在睿王府,陛下最得力的内侍王许带了好些人守着他。”
“没法和外界联系自然是最好不过,他当真和后妃…私通了?”
“陛下去兰德殿时,肖九暗中跟在后面,几个太监当场把舒嫔打死在殿内,而后趁所有人都在看烟花时将她拖走了。”
“她被拖走时,穿的是沈知遇那件白色外袍,一身旖旎红痕。”
“并且,陛下亲耳听见她在帐中喊的是沈知遇的名字。”
“肖九这也能听见?”——姜晚才问出口,就后悔了,假意低头喝茶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