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尚引着母女二人先去了主供菩萨大殿前参拜后，才去了后山的藏经阁
此处本是前朝高宗为皇后所生的福康公主祈福所建
明空法师便是如今的守阁人
明空法师，原名宋誉，衡阳宋武同昭华公主所生，是宋氏的叔叔
姜晚姜词的叔公
衡阳宋家是前朝宋相本家，历来是清流砥柱，前朝灭亡后大雍太祖三请不出，宋家当时的家主携全族退至岭南传教一方
五十年前宋严为平漳州之乱出世，宋家才又显露在世人面前
而后宋严的弟弟秦武，十六岁在兄长任下一举灭寇，名誉黔南
皇帝感叹宋家人才辈出，特将最疼爱的昭华公主许给宋武，明空法师便是宋武同昭华公主唯一的儿子
十五岁时宋誉同安南世家许氏定下亲事，许氏婚后一年病故，而后续弦肖氏，成亲三年，妻女皆殁于时疫，而后母亲昭华公主病故，追封上柱国贞懿昭华长公主
从此他绝了七情，一心求道，在堂兄宋礼出任淮南太守时，削发剔冠，遁入空门
而后守阁至今，十余年不涉尘世
......
老来交旧尽，谁来共瓯茶
明空看着姜晚和姜词两个女娃，一时间感慨万千
不知是开心还是伤心
他轻叹了口气，“夫人，许久不见，先喝盏茶吧。”
他一身着淡蓝色麻衣，袖子因水洗频繁而略略发白，端着茶盏浮了浮手里的茶叶，瘦削得似可见指骨，又半白了头，却仍能看出一丝许多许多年前贵公子哥的端正模样
宋氏轻抿一口茶汤，静坐着
叔叔一向不想她刻意打扰，今日喊她来，也许...是想见一见两个侄孙女？
“春山远，暮云长，难得与夫人一见，”明空坐得笔直，说这话时却略显凄凉，他顿了顿：“可否赏脸下一盘棋？”
他说完，目光淡淡的扫过姜晚
而后他微微侧头又问向姜晚和姜词：“可愿随净悟在阁里转转？”
姜晚只当他是为了支开她们说的客气话
又觉得同大和尚四处转转比在这看下棋好，遂点点头
宋氏落下一子，看着几人上楼后方觉不妥
“法师，这...？”
藏经阁内的史籍文册，很多都是孤本，虽然大部分历代都有誊录，可也是不能随意乱碰的，如何能让她们上了楼去？
宋氏的疑问在看见明空法师淡然继续落子后，按捺心头
“夫人宽心。”
明空看着宋氏微微隆起的肚子
随手从茶盏旁的古旧竹筒里抽出一支签，连眼皮都未抬，径直将签扣在柳氏茶盏边
观音灵签第十二签，上上，亥宫。
否极泰来咫尺间，抖擞君子出于山；若遇虎兔佳音信，立志忙中事不难。
宋氏不知他这一举动是为何
只继续陪他下棋
另一边，藏经阁二楼
藏经阁从楼外看着参天般，细数有六层楼窗
可姜晚等人上了二楼后就没有再向上的梯子了，净悟大和尚支几个丫鬟在梯侧烧水泡茶，留姜晚和姜词独自观赏
二楼除东边一个大四方墙体外没有多余的称重墙，十二扇窗户大开着，光线大好
书架上罗列着各式难得一见的书册，有前朝历年的大事记，也有一些诗词歌赋和或杰出或志怪的人物传记......她只粗粗看了一圈，不敢上手去碰
“大师父，这些书籍这般宝贵，法师怎么让我和妹妹来看呢？”
“师父昨日算过，这些书册今日无灾。小姐安心。”
姜晚无语
“若是小姐书看腻了，便坐下喝杯茶。那三柱香烧完前，想来师父下不完这盘棋。”
净悟指了指窗外：“左侧的三根。”
阁前正立三个大铜香炉里七七八八插着许多高低不齐的残香，可她正好一眼就看见了左侧炉香堆里正燃着的那三根
净悟大师和明空法师的名声，姜晚前世是听说过的
可从未听说母亲与他们有交情
怎么无端端的又是给她送玉佩又是留母亲下棋呢？
“法师从前认识我母亲？”——净悟不语
姜晚选了一本前朝的志怪看
不知何时，窗外下起雨来
厚重的乌云像是一层巨大的灰色棉被，遮挡了阳光，将天地包裹在一片阴沉的气氛中
淅淅沥沥，清风裹挟着雨水，滴答落在木窗上
宋氏下完了棋，见明空法师无言对坐她面前
开口问道：“法师，近来身体可好？”
——其实她想问的是，二叔，两年不见，你怎么突然，老成这个模样？
老得...像是比别人多过了十年一样
宋氏看着这个幼时陪伴自己十多年的人，记忆中那样风姿绰绰，在今天阴沉雨天的古寺里，却显得苍老又陌生
“夫人，你可还留着那份百年前的解毒药方？”
宋氏虽然疑惑还是点点头，是陛下赐予昭华长公主的，长公主过世后，二叔就留给了她
“夫人且保管好了，来日或有大用。”
“好。”
......
待雨小些
宋氏一行人在寺里拜会过主持方丈，简单用了些斋饭，便请了那尊玉石回府
马车上姜晚看着母亲忧心忡忡的模样
止住了那些没问出口的话
便如净悟所言，顺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