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后来的一天晚上,危珣找不到她了。
几乎跑遍了整个莞城。
最后,在一个楼顶的围墙上,看见了迎风而坐的女孩。
身后是漆黑不见底的夜,似乎要将她吞噬。
危珣压抑了那么多天的情绪终于崩溃了。
一个大男孩就这么站在原地哭出了声:“你说好的不会了!你明明答应了我的!你怎么能这样?那边真的很危险,我很害怕,你过来好不好?”
哭着哭着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感觉一个纤瘦的身影朝他走了过来,在他面前蹲下。
危羽瞳看着哭得像小孩的弟弟,心里却没有一丝放松。
这样的眼泪和质问就像是枷锁,让她的心更加窒息杂乱了。
她抬手抚上小珣的头:“对不起,可我真的没有想要自杀,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危险,也不觉得哪里危险,我只是觉得这些地方能让我放松。我以后不会了。”
“真的?”
她轻笑,像以前一样歪了一下脑袋:“那当然啦,回家吧。”
有人说过。
不要用你的方式擅自去救赎别人,有些黑暗中的人太善良了,他怕你失望,怕你坠落,也怕你深陷,只能逼着自己去迎合你,最后也只是身披白光,内里坍陷。
那天之后,她压抑和窒息之下,又为自己戴上了一层虚假的面具——伪装开心。
他们都以为她是恢复了,只有她知道,自己还要为这样的伪装分出一部分心力。
疲倦不堪。
…
危羽瞳初见阿朝的时候,她正坐在废弃的楼房的墙沿边,思绪空荡,风吹得她摇摇晃晃,心很自由。
突然听到什么声音朝自己逼近,她回过头,是一个踩着滑板的黑衣少年,同色棒球帽口罩将脸遮得严严实实,气质神秘又冷清。
十分平稳淡定地朝这边滑过来,好像完全不怕一个刹不住掉下去似的。
她眸色平静幽深,似乎对他的行为毫不在意,可在他即将接近墙沿时,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会掉下去的。”
接着,眼睁睁看着少年的滑板贴着裂口堪堪停在了断裂的地板边沿。
多进一毫米,就能万劫不复。
让她那么多天以来平静死寂的内心世界泛起了涟漪。
这才是真的极致疯狂。
少年始终没有说话。
只是自顾自地在背后的场地里玩着滑板,显得没有一丝人味儿。
两个人明明仅隔了几米的距离,却仿佛不在一个维度,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危羽瞳手撑着地板,漫无目的地前后晃了晃耷拉着的小腿,眼睛直视着脚底深渊,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弧度。
深呼一口气,心里得到了极大的快感。
感觉身边有人靠近。
她转头。
看着少年把滑板搁置在他们中间,屈膝蹲下,学着她的动作,坐了下来。一条腿晃了晃,似乎觉得不太舒服,于是收了回去,支起来抵在了地板边沿。
以这么不羁又洒脱的姿态,坐在了死亡与深渊的边缘。
“不怕吗?”
她听见自己问。
少年却只是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垂眸,轻轻摇头。
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她以为这只是一次偶然的相遇,可之后几天,小珣都没有再出现。
取而代之地是这个少年一直陪在她身边。
如果不是他真的有一种漠视生死的气息,也从来不会管她在什么危险的地方,做什么危险的事,危羽瞳几乎要怀疑他是父亲找来的了。
每次她坐在一个大家都觉得危险的地方,他都不会在意或阻止。只是待在一个不近不远的地方自顾自玩着滑板,累了之后就会走过来,和她一起沉默地坐下,吹着晚风。
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消失。
那几天,危羽瞳的心终于在真正意义上得到了放松。
像是进入了一场梦境。
静谧,和谐,肆意疯狂。
享受着死亡临近带来的极致快感,用极端的方式解开了束缚在心上的枷锁。
她不在执着于心灵的纾解,开始将目光落到他身上。
看着少年的滑板技艺越来越精进,挑战着更高难度的动作。
跨江大桥的彩灯里,黑衣少年身形修长,微微歪头,眉目低垂,有一种睥睨一切的淡淡傲气。
踩着滑板从斜坡下俯冲,借着这股劲在平台处躬身,一只脚技巧性地压低了重心,旋身一跃,一个极其漂亮后空翻。
滑板就像贴在他脚下一样,纹丝不动,只在落地的时候往上翘了一下,却也被少年淡定地一脚压了回去,平稳地躺在了地上。
看着他收回滑板走了过来,危羽瞳第一次问了他的名字。
“你叫什么?”
少年愣了一下,在她面前蹲下身,随手捡起一个木棍画着什么,眼看着字慢慢成形,他却停了一下,捏了捏木棍,尖头转了个方向继续写。
——朝
一个看不出任何由头的名字,可是这样好像也更符合他。
“那我以后就叫你阿朝吧。”
少年点头。
没有故作冷漠,态度很平静自然,好像是真的不会说话。
不会也行。
不重要。
危羽瞳承认,她从心底接纳了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他像是一个没有来处也没有归所的孤魂,只是为她而来,不是为了引导她,也不是为了拯救她,只是为了她。
无论她选择做什么他都没有试图阻止,即使是坐在高墙上张开双臂,摇摇欲坠。他的安静纵容掩去了她那段时间的狼狈和敏感。
其实她不是真的想自杀,只是想放肆地做一些事,让心彻底自由。
可是大家都觉得她心理出现了问题,总是想拉她一把,而他们的每一次救赎,都只会让她的心越来越闭塞。
他们成了一对单向输出的朋友。
只不过她每一次说话,他都会认真听,并且给出回应。
“阿朝,我总是感觉这像是一场虚幻的梦,你并不是真实存在的。”
少年只是缓慢地在地上写出了一行字。
〖你是我存在的全部意义。〗
危羽瞳闭眼,感受着晚风,感觉越来越虚幻了。
“你会一直存在吗?”
还是只在这样的夜晚,在她意志不清的状况下,以幻觉一般的形式出现。
听到旁边地面沙沙的划动声,睁眼,扭过头去。
看着少年一笔一划地写下:
〖你需要,我就一直存在。〗
你说的,为我存在,记住了
她开始不限于待在那些高耸危险的地方,想要试图追寻心灵和身体上的突破和刺激感。
坐在旁边看了许久,她起身走向了他。
少年停下了动作,耐心等着她靠近。
她直接开口:“我想试试。”
阿朝没有一丝迟疑,将脚从滑板上挪下来,脚背轻轻一推,滑板滚到了女孩脚边。
危羽瞳伸脚挡住,踩了上去。
抬眼看见少年似乎要伸手护住她。
她平静地看着他:“阿朝,你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听话,不要保护我。”
少年动作一顿,点头,退开几步。
玩滑板并没有那么容易。
她摔下来几次,手臂几处擦伤,却一直在拗着一股劲。
在无数次摔倒之后,成功征服了一项自己从来不敢尝试的东西。
回家后,危珣看着她浑身的擦伤,却一句话也没有问,只是找来医药箱替她擦药,动作放得很轻。
上绷带时,突然听见姐姐开口。
“小珣,今天晚上我会玩滑板了。”
他抬头,发现了姐姐这段时间暗淡无光的眼睛里重新出现的光芒。
眼睛发热:“我也想玩,找时间教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