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寒意、扭曲、冤屈、恶毒。
负面情绪犹如潮水般将甄茵淹没。
她耳边传来低喃,声音交织在一起纷杂繁乱,紧张和恐惧将她团团裹紧。
久久不动的躯体以一种别扭的姿势趴伏在雪地上,高烫的体温将身周厚厚的雪暖化,轻薄的衣衫被雪水浸湿,全身上下除了嘴唇不自觉颤抖着,四肢皆是被冻僵了。
甄茵猛地睁开眼睛,她那双闪着奇异目光的眼睛缓慢转动,待看清周围的情况后,一时头皮发麻,说不出话。
神态各异的奶娃娃歪着脑袋用极致的黑瞳打量着她,他们的身上都略有残疾,缺胳膊少腿已经是比较有人样的,还有的只剩一个身体上面连着脑袋,就连双目处都是两个黑洞。
“娘亲!”“娘亲!”“娘亲!”
几个离得近的奶娃子咧开肉嘟嘟的小口冲着她露出诡异讨好的笑,更远处的流着血泪还在一声声的凄惨地喊着‘娘亲’。
因为看起来实在是太小了,五官挤在一起,吐出的字眼含糊不清,更像是在遵循本能的呼唤。
甄茵缓慢地扭动着脑袋,控制着胳膊一寸寸伸出手去,将要触碰到奶娃的时候,没有受到阻碍,直接从奶娃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名称——地缚灵。
地缚灵皆是生前有冤屈,心结未了不愿离去,只能在死去的地方茫然徘徊,由此生灵,与作恶的怨鬼有明显的区别。
甄茵没有收回手,反而撑着地试图自力更生想从地上坐起来。
她尝试了三次,摔了三次,体内已经冰凉的血液总算流动,仙体开始进行融合,她在第四次总算成功坐了起来,顺势背靠在一块硕大的石头上。
这才有精力观察起周围的环境,她看着什么都比自己大一大截的建筑罕见的愣了愣,习惯性地搓动手指,过于软糯的触感让她低下头。
方才没注意,她的手为什么也变得这么小了?
小玉玉有些心虚,这都是随机选择的身体,它也没办法:仙子,这具身体的记忆在这里。
说完这句话它就直接沉寂了下来。
甄茵勾起一抹笑,闭上了眼睛。
这具身体现在才刚刚八岁,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还没有起名字,她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被养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活动范围也仅限于这个小院,四面的围墙高高大大的,以她是完全无法跑出去的。
除了每日饭点的时候准时从小门儿推进来的饭菜外,没人照顾她,没人跟她说话,没有渠道接触外界的一切,她生来就是一张白纸。
直到五岁那年,她的一只眼睛发生了变化,夜能视物,逐渐变为了阴阳眼。
她清楚的看见这方小院里的地缚灵越来越多,一开始她只是能隐隐感受到些许的轮廓,但是逐渐可以看清全貌后,她开始产生了害怕的情绪,那些残缺的肢体夜夜进入她梦中折磨她。
她不懂这是什么,她想要逃出去小院,去往外面的世界。
但她真的太小了,手短腿短还没什么力气,只是有些小聪明。
第一次鼓起勇气向小门儿那边的人求助,可是她常年不开口,说出的话不仅难听嘶哑而且还语无伦次,送饭的男人认为是她在捉弄人,小门儿便钻出了一根细长的棍子。
只是几下挥舞,她就被打的皮开肉绽,院子太小了,躲都没地方躲,到了最后她就连开口的力气都没了。
男人担心她死了,给她丢了药,她尝了一点点恶心的味道让她吐舌头,最后她还是学会了怎么给自己上药。
她没念过书,不知道那些长相不讨喜的东西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就连发音都那么拗口。
她也尝试过冲着外面的男人喊‘娘亲’,却只学了三分像,男人大骂了一声晦气,又来打她。
她总算不敢再起别的心思。
只是今夜她又做了噩梦,她梦见自己被外面的男人,跟院子里的奶娃娃一样剥了皮,而她怎么跑也跑不出去,惊醒后,她只是披上了单衣,赤着脚就跑了出来。
门外天寒地冻,她一时不察被绊了一跤,趴在地上怎么也爬不起来。
她被活活冻死在了雪地上。
八岁。
甄茵张了张嘴,嗓子里只发出轻微的气音,她尝试了几个音节,却都因为气口堵塞变了个调,压根说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娘亲’两个字却是她发音最完整最好的字眼了。
这具身体浑身上下都没有任何一丝代表怨恨的黑雾,或许是她还没学会什么叫做怨恨。
除此之外,甄茵能获得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八岁的孩子满打满算也挤不出更多的记忆。
身体里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甄茵扶着身后粗糙的大石头站起身,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了住的地方。
狭窄的房间只摆放了一张短小的床榻,或者说床不太合适,那更像是一张方形的糟木,上面压着厚厚的稻草,稻草中间凹下去,甄茵就是在这抱着自己休息。
聚不了多少热气,但好歹挡风,比门外强了许多。
这具身体在就被恶劣的生存环境磨的习惯了,冬不怕冷夏不怕热,甄茵只是走进了屋子,身上就开始有了暖意,她意识到这是在回温。
生病的躯体加上仙体融合的酥麻,困倦翻涌,甄茵缩在稻草凹陷处阖上了眼。
她后肩上暗淡的石榴花在某一刻忽然泛起亮光,小玉玉冷笑,果真探到了天命之子就在这附近的消息。
高大的围墙外,身着白衣的翩翩公子,一副温和书生面,俊朗秀丽的脸上带着三分笑。
他看着面前的高墙大院叹息:“寻了火种和草垛,却没弄来火药,今日怕是要败兴而归了。”
已近深夜,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
他放下手中的大捆草垛,散开堆到院墙边,吹了吹火折子随意丢入草垛中,火焰瞬间烧红了他过度兴奋的脸。
火苗跳跃狂舞间,青年的身影一跃而起,消失在墙体的另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