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里描写的英雄场面一样,在此刻时迟的眼中,秦朝歌平静站立的身影,在周围一众摇晃的景物中是那么清晰独特,仿佛一座风吹雨打下巍然不动的独峰,恣意又漫不经心,他甚至还能捕捉到对方嘴角的笑意。
明明在尘世之中,却又好像脱离了出去,不受纷扰,不以为意,有种漠视一切的淡然随意,自信,却不傲慢。
时迟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出现了一些画面,那是他由此情景造出的幻想。他好像看见了空灵山谷中惊鸿一现的超脱武者,从悬崖上潇洒一跳,于空中脚步轻点着,最后缓缓落在浮于水面的一截绿竹上;又仿佛看见了巨石山壁下身形被衬托得极其渺小的普通道人,独独一人却气势如虹,似可抵挡高山斧崖的压迫感,那压不弯的脊柱,顶天立地的背影……
令他好奇,也令他向往……
世界仿似轰鸣在响,时迟脚下的土地快速升起,就像有什么东西不断向上顶着即将破土而出。
视线猛然升高,眼中的世界好像被猛然加速,迅疾掠过的画面所导致的感官颠倒,和随着惯性扑打而来的树枝土块让时迟忍不住闭上眼。他没有做出保护头部的动作,气泡状的防护罩还在,这些东西根本破不了防。
几秒后,地面恢复了平静,摇晃终于停止,身体和抓着的树也都不再摇动,时迟第一时间睁眼看去。
无数的树木倒下,七零八落地轧在地上,但还有更多的树木屹立着,地面空旷又密集,空的是还“站着”的树木彼此间距离,密的是倒下的那些。凭借良好的视力,他甚至看见不远处正站在某块树桩上向他挥手的慕成规。
往下看,原先厚实的土壤隐约显现着绿色,时迟明白,这是菇王的菇盖,能在这么近的地方看到便意味着树木的根都扎进了菇内,怪不得秦朝歌让他不用放手,因为确实不会倒。
他又连忙回头看向刚才这人站立的地方,发现已空无一人。
“你在找我吗?”
略带调笑的语气从头顶响起,时迟仰头看去,就见秦朝歌正站在三米以上的树干上半搭着腿坐着。瞧了他一眼后又看向大部队所在的位置,随即起身干脆一跳。
时迟下意识伸手去接,却在中途被对方按着肩膀借力来了个翻跃,两手顿时落了空。
他慢半拍地回头,看到跳下来的人凑近他轻轻问了一句,“你想飞吗?”
时迟:?
“我带你过去。”
“唉?!”
对方话一落,时迟便感觉到手臂被一把拽住,随即失重感袭来,耳边响起呼呼的风声,眼前的景物急速掠过,在视线里缩小又放大。时迟张着嘴只来得及喊个唉,还没反应过来双脚就又踏上了地面。
此时,他正站在大部队面前,对上了一张张或震惊或羡慕的目光。
有些人张着嘴似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时迟从未感受过如此热烈的目光,这让他感觉浑身痒痒颇为不适。
看向罪魁祸首,却发现作为另一个被关注的对象,秦朝歌其人并无丝毫自觉,眼神向周围扫了一圈后便直接和苏靳几人交谈。
“大菇子已经在你们脚下了,具体出来多少体积我在上方看不清,探测仪探一下?”
一旁的方格立即工作,边看着目镜中的屏幕边道:“菇盖全出来了,菇柄比菇盖长很多,还有一百多米在山里头,只能靠炸了。”
“我这边火雷电雷都有,全是威力大的,数量每种在一百。”
“这么多!校方果然是事先已经打定主意让我们对付它了,亏你们一直背着也不害怕。”木洋原本正蹲着身子戳雾菇,听到褚子元的话后立即抬头,语气中不乏惊讶。
“怕不怕都得背,放着不管才是真吓人。”褚子元出声久违地打趣起自己,语气似无奈。
旁人光是想象背着那么多雷管的画面就揪心不已,这年头的雷管可比过去强了不知多少倍,万一哪个部位出了差错,再不小心走个火,呵,那可就直接开席了。
褚子元一句话,便让现下队伍中因秦朝歌和雾菇而变得少许“诡异”的气氛顿时消散。前者是因那令人惊叹好奇的“功夫”,后者是体积自带的压迫性。
这时二号也发言了,“两把重力枪不够啊,即便无法整根拔掉,但只要从中截断雾菇就会向四周发射孢子,每把瞄准范围才50米直径,我们根本挡不住。”
“挡不住没关系,我们本来目标就是解决大的,小的压根没法顾及,源源不断的孢子除非用火烧一了百了,否则哪搞得完!”明松在一旁回应二号。
“小的等大的解决完了问下教官吧,看他们怎么说。”苏靳一言结束了这段话题。
既然决定要炸自然得离远些,剩余的学生大约350人聚集着往雾菇边缘走去。
顺带一提,之前的“地震”没有人出意外,他们站的位置是明松和方格合作计算好的,距离菇盖中部较近,地势也相对平坦,即便山体滑坡也滑不到哪儿去,大多有年头的树都扎根在了大菇里头。
先前说过,当今的植物“顽强性”十足,短短一株根都很长,更何况这些罗谯山上的老树了,那是相当“稳”啊。
秦朝歌一马当先走在最前头,脚步飞快又轻盈。时迟不知为何紧紧跟着,他的好兄弟褚子元和慕成规对此颇为奇怪,于是对视一眼后长腿一迈同样紧跟着。
作为最开始三人小组成员的屠夕和明松自然不会就此落后,嗒嗒嗒地走着,接着就是身为C组表面头头的苏靳,队员们在前面他自然要“看着”,于是现下理所当然地加快了步伐。
于是菇王头顶出现了这样奇怪的一幕,众学子跟疾走比赛似的一串接着一串,原本站在后面的人一头雾水,但看前面的人走那么快也跟着快,后面不知为何那速度竟跟跑没有区别。
然后他们就“撞”了。
不知为何最前方的“鸡妈妈”突然停了下来,后面的个别“小鸡”们反应不及就这么直直撞到了前面人,站直后还一脸茫然地往前瞅。
而此时的秦朝歌也很奇怪,她回头疑惑地看着身后一群“跟班”,
“你们跟着我干什么?”
“下山啊!”
离得最近的时迟一脸无辜坦荡,似不解她为何有此一问。
“下山我知道,我是问你们为何非要跟着我?还跟这么近?”
“你走太快了。”
秦朝歌:?
这是什么理由?
算了不重要。
没多管这群人的想法,秦朝歌侧过头下巴朝左扬了扬,
“已经到边缘了,该跳下去了。”
站前面的几人小心往前走了几步,探出部分身子往下瞧,然后瞧到了底下一个黑黢黢的深坑,那是雾菇钻出来的。
边缘位置所见到的视线更为空旷,周围不再有树木林叶遮挡,学子们原先在山里,现在则是在“山上”,站在更高的地方俯视剩余的罗谯山。
虽说菇盖是直径182米,但切记这只是长度。雾菇的菇盖既可以说斗笠形,也可以说平展形,主要它的弧度很小,最底部又是平的。哪怕上面没有树木土壤的覆盖,走起来也不会太滑,顶多凹陷。
这只大雾菇往上冲的有点猛,朝歌一行人此时站立位置距离地面大概六米左右,整体远远看去像是一座浮岛。
六米距离对于这些经常训练的学生们小菜一碟,找准位置和姿势后,仿佛下饺子般嚯嚯地落到了地面上。当然了,别人是饺子,秦朝歌是羽毛,轻轻起跳,轻轻落下,不像别人一落一个坑。
感受着不曾消失过的火热视线,秦朝歌默默扫了一圈这群好奇的娃,有些疑惑加意外,却又有种果不其然的感觉。
这些人明明满眼写着“想知道”,却始终不曾正面问她。这点和她过去接触的绝大部分“同学”真的不一样,那些人只会刨根问底,恨不得把你解剖出来看看构造是否有什么不同,或者默默关注,用一些让人很不舒服的眼神看着她。
她从小上的学校在当地都算顶尖,但运气不咋好,和碰到的同班生相处都不咋地,要么不交流,要么因需要交流,要么……用拳头交流。
即便是由一堆“优秀”学生构成的学校,也依然像是社会的缩影,性格人品方面鱼龙混杂,当然好孩子也是有不少的,也许性格影响及接触不多的缘故,她所认得的这类人并不多。
从进到这学校的第一天她就隐隐感觉到了,这个地方的人和环境似乎都更纯粹些,是非黑白分的清楚,更为理智,也更“宽容”。
就说她之前擅自脱离队伍行动一事,换做她当指挥肯定气得要死,立马把人揪回来揍一顿先。
秦朝歌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性格锋利,易与他人产生摩擦,自傲冷漠,不如意就随心所欲,当然最后一点在决定进军校后就收敛了许多,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照理说初来乍到的新手应该学习摸索,而不是像她一样仿佛哪里刚放出来的莽子,不按常理做事,不听指挥,像风一样自由。
可C组的人却“宽容”地接受了,话语上也根本不重,那几句批评就和棉花一样轻。
而且这群“陌生人”竟然最终还是选择相信她。
为什么呢?
她承认离开是故意的,一方面对自己太过自信,就想搞事,另一方面对苏靳的指挥不满,不对,应该说不在乎,所以选择一人行。这听着好像有点下马威,确立自己地位的意思,但事实并非如此,她只是单纯顺性而为罢了,想做于是就去做了,不事先过多解释是为了节省时间和保证出其不意,以便更容易将胜利采入囊中。
之后一切过程什么的都很顺利,唯一让秦朝歌疑惑渐深的是这些新同学的态度。
她都已经这么明显表现出自身的“不同”来了,他们也没有多问什么,将问题限在了某个度内,也就时迟被她不小心“逼”出了人形异兽的猜测。
明明好奇无比,明明都紧紧跟在后头了,可还是什么都没问,就眼神明亮地时不时看她,里头依然纯粹。
对她而言,主动说不说是一回事,可这些人问不问是另一回事,但最后反倒弄的她自己先不适应了。
久违地有些心累,秦朝歌无奈地主动开口道,“别看啦,这是天生的无法教你们,我没有练过什么特殊身法或功夫,就是自然的动作。”
本以为这么说以后那些眼神会收回去,没想其中的光芒更甚,二号更是直接冲到了她面前,
“超级帅啊朋友!我倒是没想过要练会啥的,毕竟就我这身材想身轻如燕也做不到啊,就是单纯的羡慕你,可以采访一下你跳时候的感觉吗?是不是有御风的感觉?”
朝歌想了想回答他,“与其说是御风,不如说是将气流都劈开了,劈出一空间让自己坠落,同时对这空间有种尽在掌握的错觉。”
“哦---!想象不出来。”二号语气上扬又急速下降,看着莫名喜感。
这时时迟挤了过来,将二号稍微推远了些。
“行了行了瞧你那样!秦同学已经是一军的学生了,往后经常碰见肯定少不了刚才那场面,以后再谈这事哈!先把大雾菇给炸了。”
时迟的话顿时引来不少附和声,同时还有怀疑,比如他两个死党。
褚子元和慕成规在一旁打眼神官司。
“他怎么了?怎么突然跟新同学关系很好的样子?”
“不知道,应该是两人独处时发生了什么。”
“你觉得是什么?我总觉得大眼变开心了些,是我的错觉吗?”
“不知道,回头再问吧。”
秦朝歌看时迟的眼神同样怪异,自从聊了一小段天后,时迟的状态就变了,之前是偷偷观察,现在是光明正大的注视,她的一举一动都被看在眼里,秦朝歌凭直觉认为对方是想从自己身上找点东西。
等等!这厮不会真以为她是实验室出来的吧?!
朝歌有些嫌弃地离时迟远了些,同时加入到了明松他们关于雷管放置点的讨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