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亢家突然大婚,人心惶惶的临汾城陡然间有了点人气。
传出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振奋。
亢士栋的女婿是平阳府人!
圣人荀子后代,山里的猎户!
亢家与武王有生意来往,女婿是派到三寨的护卫头领!
还是武王麾下千人头领!
回乡是武王默许,还允许他招募了两千边军!
亢家自己也招募了很多乡勇,由女婿训练保卫临汾!
我去,敢情天下强军在平阳!
亢大善人果然是乡绅典范,临汾城瞬间就开心起来。
大婚日见到顺四带着一群短发男子,临汾百姓像看到武王一样兴奋。
妥了!妥了!
武王怎么说也是山西老乡。
之前盼着流贼逃跑,现在盼着流贼进攻。
早死早超生,别耽误春耕。
亢家村堡群的最高点有个瞭望台,一个独立的石头屋子,但四面有瞭望孔,有点碉堡的样子。
人家都去城里大婚,朱鼎顺三天一直在这里,隐隐约约能听到临汾城的热闹。
流贼距离临汾城越来越近,把消息放出去,他们才能把实力最强的一部分用来进攻村堡。
避免他们用人命试探,得尽量缩短攻城时间。
平阳府与北面的太原府通信完全隔绝,袁崇焕大概此刻很为自己前途忧虑,重新召集边军后,这次肯定‘跟着’流贼南下。
瞭望台内此刻又在熬鱼汤,朱鼎顺时不时自己煮饭吃的‘土包子’行为,很对秦孝明的胃口,想尽量亲近一点,却敏锐察觉稷武王有杀意,同时又有一点无聊。
这两种情绪本不应该同时出现,但女人嘛,认为一个人好的时候,会自动脑补很多事情,颓废也就变成了令人沉醉的深邃。
朱鼎顺在瞭望口向北面看了一会,扭头坐到哨兵的柴草堆中,秦孝明立刻把一碗浓香的鱼汤放在身边。
“流贼懂流贼,孝明知道他们为何不急于进攻吗?”
秦孝明看他又开始说话,顿时把鱼汤端到石台,坐到身边抱住胳膊,“妾身不仅知晓他们为何不急于进攻,还知晓您为何比他们急。”
“哦?为何?”
“缺粮才是流贼最大的战力。而您需要他们留一部分粮食,保证到伏牛山前饿不死。”
“看来孝明也有做流贼的潜力。”
“亢家一归顺,平阳府大势已定,未来两年剿匪形势已定,所以稷武王兴致缺缺,对不对?”
朱鼎顺看着她缓缓点头,“有些事也许很难,但我在这里,他们有主心骨,又变得简单。这就没意思了,我应该回辽东,京城也不想去,一堆被欲望迷失心智的人,和他们浪费唾沫不仅无聊,还显得愚蠢。”
“夫君能告诉妾身,是何人行刺王妃吗?”
秦孝明的八卦心思浓烈,朱鼎顺回头看看她,这种表现不适合跟在身边,稀奇古怪的想法太多。
“孝明为何认定我知晓?”
“感觉!”
“如果感觉正确,你应该直接猜到结果。若感觉不正确,这问题显得非常愚蠢。”
秦孝明的倔强不会被他一句话打败,闻言抿嘴想想,梗着脖子道,
“流贼懂流贼,刺客懂刺客,阴谋懂阴谋,最终比的都是武力。就像您面对流贼,您清楚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那么,谁提醒您刺客是什么人,谁就是刺客。”
朱鼎顺歪头认真看了她一眼,“你多大?”
秦孝明一愣,认真回答,“十九!”
“谁教你这些事?”
“没人教,兵法就谋略,主将需要做的事,首先是考虑对方的想法。商场如战场,官场如战场,天下棋局,也是战场。”
“如果孝明生个儿子,你想让他做什么?”
“夫君允许的话,妾身想让他去制盐。”
嗯?
答案很意外。
秦孝明继续道,“粮为百家种,盐为一户食。天下安居乐业,缺粮得自己努力,缺盐得朝廷提供。天下不缺盐,天下缺良心,盐就是良心。”
朱鼎顺眼神一亮,拍腿大赞,“精辟!天下缺良心,更缺律法,还缺维护律法的律法。”
秦孝明很是得意,再次坐到身边,“夫君还苦闷吗?您缺人交流,又总是把孝明当做不懂事的小孩。”
朱鼎顺哈哈大笑,“我的郁闷和当下无关,就是单纯的郁闷,也许是对时间的郁闷。”
秦孝明这次听不懂他的话了,但一脸爱慕缓缓道,
“对您来说,流贼的本质是义军,但他们见识有限,丝毫没有合作的基础。被吃饱穿暖的欲望驱使,与武王安国治民之心差距太大。武王可以与奸诈的豪商合作,却不能与义军合作,您在郁闷这个,对吗?”
“有点意思,但也不是全部,我还不至于被某件事困住,单纯的郁闷。”
“就是,您别不承认,称孤道寡本就是实力支撑的勇气。”
朱鼎顺猛得一愣,秦孝明又抱着他胳膊认真道,“夫君是贤哲,是万人之上,天下人该仰望,您不应该指望有人与您平等。礼贤下士、事必躬亲,是好人,但不一定是贤君。下属不理解不重要,听话就行,反正后人会理解。”
朱鼎顺再次认真看她一眼,疑惑问道,“秦夫人的话?”
秦孝明小嘴一嘟,“妾身说的时机还算合适吧?在您能听进去的时候,而不是大胜的时候。”
朱鼎顺顿时苦笑,果然是千古第一女英雄,女性天然的加成,军事、政治、以及看人的敏锐,无敌。
心情不错,往身后的柴草中一靠,顺势把她揽到怀中,“刚才那一瞬间,差点把孝明扔到京城。”
“啊?为什么?”
“兵法就是谋略,阴谋就是谋略。”
“才不去,京城众人笑里藏刀,骨子里的虚伪,玩的是无耻,比得是脸皮厚度,哪里是谋略。”
朱鼎顺侧身摸摸她的小腹,暧昧一笑,“若这里需要呢?”
秦孝明顿时大喜,连连点头,“妾身听夫君安排。”
情到浓处,刚想进一步,门外李信大声奏报,“报,殿下,军情急奏。”
两人齐齐大骂,这小子第二次干这种没屁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