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向东南,过陈留、杞县,就出了开封府,进入归德府地界,第一个县就是睢州,这三个县地图上完全可以连成直线,中原人口众多,县域面积都不大,距离睢州顶多二百里,全速奔马一天可到。
朱鼎顺并不着急,就算去了睢州也得向东找个大镇,落脚等钦差仪仗,中午在陈留县城路边摊吃了碗面,马匹休息好才小跑着上路,准备晚上到杞县落脚,把李信拉到身边一起搞事情。
青龙岗距县城十里,偏离官道五六里,在前面一个亲卫的带领下,众人拐上岔路,跨过一座拱桥,绕过一个三里左右的低矮丘陵,眼前的热闹让所有人一愣。
至少有四五百穿着破破烂烂的男女老少,拿着撅头、耙子、木棍站在田地里,他们对面是二百多穿着统一棉布装、统一木棍的青壮,双方距离差不多五十步对峙,中间有几名青袍官员带着衙役,还有几个儒衫身影的乡老。
民间械斗?官府劝解?
杀伐之气的压迫感顿时让七八百人闭嘴,所有人齐刷刷看向路边的二十三匹高大骏马。
中间一个老头啊呀一声惊呼,跌跌撞撞带领几个青袍到路边下跪,“拜见奉国将军…”
“长吏大人客气了,早早出门跑到杞县械斗?”
长吏起身后好像很委屈,对着远方一指,悲愤道,“奉国将军,这些该死的刁民,王爷雇佣他们照顾千亩药田,不仅质量太次,还浇水太多给淹死了,这群无知的混蛋就是不让翻地,白白糟蹋良田。”
你们是官,占理还能被百姓逼着械斗,老子信一个字就是傻缺。对着另一个颇为文雅的中年人问道,“知县?县丞?”
“回奉国将军,下官杞县知县。”
“长吏所说属实?”
知县回答的很快,“属实,的确是王爷的田。”
“他们为什么不让翻地?”
“这个…翻地就得赔药种。”
长吏抢着说道,“奉国将军,王爷大慈大悲,都免了这群刁民赔偿,他们还不让翻地,该死的混蛋,在药隆中间种麦子。”
朱鼎顺一瞬间脸色无比阴沉,他懂了。
看向一旁点头哈腰的儒衫乡老,向前两步,到一个身材魁梧、面白无须、风度翩翩的年轻男子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李信?”
李信一抖,忙不迭躬身,“是…是,学生杞县举人李信。”
朱鼎顺嘴角咧笑,“七品知县劝解五品长吏和百姓的械斗,有山东巡抚的面子吧?”
李信承认的很干脆,“是,学生无奈,毕竟是青龙岗乡亲。”
“多少亩?”
“两千三百六十二亩。”
朱鼎顺猛得回头,“长吏大人带着账本吗?”
长吏赶紧躬身,“当然,地契也带着。”
一边说一边从身后的属官手里拿过账本,还有一沓地契。
朱鼎顺接过来看看地契,扔给一旁的虎子,转头笑眯眯看向李信,“李公子,教你个乖,只有强权才能调解强权。”
“是,感谢…啊?”程序性回答的李信突然住嘴,才反应过来人家说的话听不懂。
朱鼎顺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点头~
啊~
啊啊~
长吏、知县、乡老,突然惊恐大叫,哆嗦着齐齐后退。
因为亲卫突兀抽刀,把长吏带的几个青袍属官瞬间枭首。
一把带血长刀架在长吏脖子,长吏浑身颤抖着下跪,朱鼎顺负手站他身前,“朱某不喜欢废话,别人不知道,长吏大人应该知道,朱某有皇帝私章,遇事如朕亲临。”
长吏猛然醒悟,嘭嘭嘭磕头,痛哭流涕,“奉国将军饶命。”
“别废话,为什么所有地契都是天启二年。”
“王…王府高价租种,药…药田绝…绝收,王府收地。”
“这TM才合理,掐头去尾、断章取义,先租后占,你以为老子傻吗。两千三百六十二亩,为什么你说千亩?剩下的一千三百六十二亩去哪了?”
噗通~
知县和两个乡老突然下跪大叫,“奉国将军饶命~”
朱鼎顺后退几步,站到呆呆看戏的李信身边,打了一个响指,亲卫再次整齐而动,四个脑袋一个不留。
剩下的人瑟瑟发抖下跪,朱鼎顺没有搭理他们,“虎子,派两个兄弟回开封府,让周王带账本来看看,他是做了好人,狗腿子全是畜生,开封府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打着王府的旗号贪墨兼并土地,再去五个人到县衙,让县丞把这两家抄了,田产赔给那些百姓。”
亲卫瞬间走了一半,朱鼎顺看看远处呆滞的王府护院和百姓,他们大概很难理解面前的贵人是那种贵人。
虎子很有默契,让一个亲卫把一沓地契过去塞到一个带头老人的怀里,旁边站的李信突然开口,“奉国将军,您…您…会害死他们,害死自己…”
扭头打量他一眼,“怎么个害死法?”
“地契得到县衙换,一换就是送死。您是宗室,知县是治民官,布政使和按察使肯定会到。”
“是吗?李公子说话清晰,不错,长吏虽然是五品,朱某杀他反而问题不大。”扭头再对虎子吼道,“去运河截住仪仗,让水关放行,别TM慢悠悠漂,来河南杀人了。”
到几步外翻身上马,张之音和宋裕竹自始至终看戏,看向他的眼神都有点复杂。
朱鼎顺一撇嘴,“两位夫人,这天下一眼望去,尽是该死之人。”
张之音,“这里不是塞外。”
宋裕竹,“皇帝会生气的。”
朱鼎顺拿马鞭啪的一响,马背指着田野里众人大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河南一省八府一州,分封传爵到现在有七位藩王,鄙人朱明宗室奉国将军朱鼎顺,代陛下来看看河南的亲戚,来看看亲戚的狗腿子,更是来看看河南的百姓,欺压良善者格杀勿论。”
人群呆滞了一会,依旧不知该如何反应,李信突然向北匍匐大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终于有明白人了,陆陆续续下跪,最后七八百人齐声高呼皇帝万岁。
朱鼎顺拍马掉头,朝李信一指,“李公子,朱某到贵府借宿,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