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鼎顺有严格的生物钟,招待孙传庭已属于特例,接下来没再说什么话,立刻分开休息。
天蒙蒙亮,孙传庭被院中的脚步声吵醒,昏暗中看到一队人影在拿着木棍操练,无人呐喊,却整齐划一,看起来比京城的大汉将军更有气势,独特的美感。
咻~
一声哨响,突然解散,十人一组靠到墙边吃饭,过程更快,那名叫虎子的随从立刻带走大部,只留下二十几人。
孙传庭看的出神,没注意朱鼎顺什么时候负手站在帐篷前,赶紧与王允成下地。
“将军!”
朱鼎顺伸手制止两人的废话,“把王大人和我爹送回北寨,给孙大人换一身衣衫。”
王允成和孙传庭立刻被分开,两人叹气一声,由着人家。
半个时辰后,二十多个行脚打扮的人进入官道,从关卡下的门楼大摇大摆进入宣府地界。
孙传庭看随行护卫与守卫有说有笑,哪里还查什么路引,更没缴税,朱鼎顺更是头也不回得负手通过,守卫还向他媚笑躬身,全是他的人啊,暗自赞叹一声侥幸,得亏没脑子一热大喊大叫。
继续步行一个半时辰,大概三十里后向北一拐,进入一处山坳才开始休息。
“孙兄频频回头,鬼鬼祟祟,容易被有心人注意,以后小心点。”
孙传庭一肚子疑惑,“将军,边镇养匪?”
朱鼎顺无所谓嗤笑一声,“你很吃惊?”
孙传庭,“……”
“不要想太多,他们不是我养的,但他们的亲戚兄弟是我养的,军户只有一人领饷,其他人饿死怎么办,只好老子养了。”
“他们有地,怎么会!”
朱鼎顺不耐烦横眉看他一眼,“百户有少量地,大部分地在千户手里,他们已不是将,是地主。士兵也不是兵,是长工,以后别问这种蠢话。”
孙传庭当然听说过,但这么严重了?诺诺的思考了一会,没什么话可说,转瞬又问道,“将军为什么杀自己妻族?”
朱鼎顺眨眨眼,“朝廷公文是这么记载的?”
“呃~当然不是,但京城百官谈起来都说…说将军…说…”
“说我受伤了无能、恼羞成怒是吧,那是我放出去的消息。”
“为什么?”孙传庭着急问了一句,出口又讪讪羞愧低头,是啊,一个鳏夫没人管,宗室做土匪,做大了还有人继承,无法让人接受。
“其实我很好色!没听说吗?”
“听…听说了…”
“嗯,男人总得有点缺点,我有力量,一个无能又好色的人,一个冷酷又贪财的人,容易让人接受。”
孙传庭歪头想了一会,郑重拱手,“将军大智慧。”
“我没有妻族,但我想杀人立威,没什么好借口,正好这家伙想利用我,去青楼买了一个人做干女儿。不知道他们怎么圆谎的,反正我有点恶心,一家混蛋全宰了。”
“呃~官府只说羞辱宗室,罪有应得,与前面那个传言…也就没人提。”
“哼,冲动、贪财、好色、残酷,都是为了掩盖我那个笨蛋爹宣扬出去的什么天才,还说我是太祖梦中教导,我娘听了能气回来掐死他。”
孙传庭一愣,再次郑重拱手,“将军大智慧。”
朱鼎顺叹气一声,站起来拍拍屁股开始爬山,孙传庭紧跟着他,脚程倒也不落后。
山并不高,不一会就到山顶,山脊线跑来两个人,“少爷,对方来了一千多人,占据南北东三面,兄弟们只能守在西边。”
“不需要,告诉虎子不用露面!”
传令兵立刻离开,孙传庭以为中午碰面,没想到他们在山顶开始吃干粮,更吃惊的是,几人不知道从哪里找来军械。
个个挎刀背箭,刀是短刀,箭是木箭,弓却很吃惊,孙传庭还拿起来看了看,竟然是铁胎弓,上下两个轮子。
这些兵每个都力大无穷?轮子有什么用?紧弦需要这么啰嗦?
大明最后的脊梁试着拉了一下,瞬间拉满,长箭呼啸而出,轻松射到百步外。
孙传庭瞪眼看着自己的战绩,兴奋高呼,“巧夺天工,边军软弓只有六十步射程,将军这…”
随从一把从他手里抢过弓,非常不悦得去捡那只箭,喝完水的朱鼎顺淡淡的解释道,“滑轮弓,把他卖了也买不到一支,孙兄不会以为这玩意可以大规模制作吧?”
“很…很贵?”
“不贵,大概五贯钱,但这是我的造价。工部可能需要十贯,加上平时维护,更换易损件,大明若能为边军配备,也不缺宗室四千万两白银的俸禄。”
孙传庭脑子转的很快,不好意思拱拱手,“将军见笑了。”
“有什么笑的,我以前也很糊涂,总不明白为什么书中都要造水泥炼铁,到了一看才知道,所有的想法都是空中楼阁,连肚子都吃不饱,想什么都是扯淡。”
朱鼎顺突然向山下的官道一指,“各地内长城号称险要关口,就他酿的是个一丈高的门楼,顶多能过辆轻装马车。号称四方通衢的要道,也就是条丈宽的泥泞路,马车相遇都得下路躲避,我看顶多算羊肠小道。就这通行条件,内长城三千里,竟然只有三条路,其他地方都是野路。哈,填饱肚子算不错了,现实点吧。”
“伯雅只会帮助将军专注与民生。”
“你想多了,若老子不在长城外,你孙伯雅大概上吊也不会跟着,就是为了养活从小跟我冲出来的兄弟,没什么想法。”
“都…都是宗室?”
“不是,一半一半吧,他们才十几岁就死了,有的甚至八九岁,就因为我吃饱了,能给他们找到吃的,为我挡刀挡箭,现在还不到一半。”
孙传庭内心戚戚然,官府可是为一群十几岁的娃娃强盗吓坏了,开始不敢上报,所有人欺上埋下,造就了这一群特别的土匪,现在上下都知道,又全部装聋作哑。
“孙兄,我虽然杀了几个官,但也感谢他们,若是我做地方官,一早就杀得干干净净埋了,说饿死也没人查。”
孙传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