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俩把战况认真听了一遍,并没有立刻说什么,不一会外面进来一个亲卫,向两人摇摇头,又轻轻退了出去。
女孩现在虽说依旧还是女扮男装,却戴着一个紫色面巾,眼罩是细密的丝纱,别人完全看不到她的样子,她却看得清清楚楚。
清脆的笑声响起,“大哥,看,我就说他懂基本的规矩,如果是强盗心性,现在就围过来了。”
公子看向一旁陪着的曹掌柜,赞赏似的点点头,“这种城府可学不来,你说的对,他有上位者天赋。”
曹掌柜连忙躬身,“公子,原来大同府的商队购买烟花爆竹是做这事,巧妙的破骑办法,烟花足够多,火花四射雷声不断,可能效果的确不凡。”
“可火药哪去了?他只买火药,不要火铳,这是什么玩法?依葫芦画瓢再来一次?看着又不像。”
“如果不出意外,张家口的家丁和护院出塞,依旧不会遇到火药,人数对等,他应该会放手让双方冲杀。”
“我们不谋而合,他在试探我的底线,看我会不会草菅人命,呵呵,还是不够狠,虽然我也不想让人白白送命,但只要有效果,玩玩不是不可以。”
“公子,朱三寨在东土默特没有屠杀牧民,却做的更绝,烧一切生活物资,杀牲畜,毁水源,这比杀人还难受。汉那台吉面临的麻烦远比损失几千人要命。”
女孩难得没有插嘴两人交流,公子想了一会,摇摇头,“他是做的很绝,但在牧民心里,他是个有原则的贵人。只有汉那等头领才会难受,很聪明的做法。战马送回去,好好练练骑术吧,暂时不用出去了。就算释放迷雾,我们明天面对面交流,不需要人命去填。”
曹掌柜自然不敢反对人家的决定,一夜无话,第二天起床,商号突然多了几十个眼神凌厉的亲卫。
兄妹俩商量以何种规格接待这位宗室,没想到巳时来一个虎头虎脑的头领,请两人到守备府做客。
说实话,很生气,严重违反贵族交流礼仪,新平堡大家都是客人,这边先开的口,为什么我们到守备府?强压一头?
“少爷受伤了,他说公子若觉得丢面子,有失贵人体统,那就算了,山高路远,江湖再见。”
女孩跳出来答道,“去,肯定去,你先回去吧,我们一会就去。”
虎子立刻拱手离开,女孩对兄长笑着道,“大哥无需生气,这事我们一计较就输了。”
公子面露苦笑,“本就是一试,没想到他真有胆子见面,有点骑虎难下的意思。”
女孩笑呵呵揽住他胳膊,“走吧,听说他喜欢听经史,我们不惧这个,大家天生都是一种人,我们去看看他有没有做一类人的资格。”
公子朝亲卫摆摆手,勉为其难迈步,范永斗和曹掌柜都去挑马了,这是‘贵族与贵族’的见面,公子本来也不想他们陪着。
街上越发混乱,顺着城墙不停有马匹被牵走,两人前后各有四名亲卫,守护严密,快速穿过城中心鼓楼,到达西面的守备府。
陈尔东这几天根本不在,带人去阳和口给总兵赶羊,朱鼎顺和熊熊才是实际上的新平堡守卫,在百姓看来简直难以置信,对当事人来说又无比自然。
兄妹俩自然明白情况,守备府很通畅,本来就不大,没人阻拦,没人询问,没人带路,亲卫到后院门口停步,与门口一排守卫无声并列。
这时公子才察觉不对劲,苦笑一声,不好谈呀,这家伙太聪明了。
后院的情况让两人一愣,只见正屋门前一张桌子,一个瘦子瘫坐在椅子后,脑后枕着一个枕头,一边晒太阳,一边享受背后一位郎中的按摩。
三人互相看一眼,朱鼎顺摇摇手指,示意郎中离开,小鸾马上给两人摆了一杯茶。
“坐吧,朱某不习惯屋里的黑暗。”
公子微微一笑潇洒坐在对面,跟着女孩也坐下,朱鼎顺看一眼严严实实的女子,轻笑一声,“出差还带着夫人,公子好…”
“这是舍妹!”
“哦,抱歉。妹子不小了吧?不成婚?”
朱鼎顺问的很自然,公子眉头一皱,还是答道,“夫家祖父过世,守孝期。”
“哦哦,抱歉,抱歉。其实大一点结婚更好,对身体好。”
公子更加不悦,女孩却问道,“为什么身体好?”
“十八以下做母亲的,孩子都不是太健康,容易…小姐应该能想到。”
“呵呵~奉国将军读书的视角很特别。”
朱鼎顺笑了一下,眼神看向面善的公子,“鄙人对范东家说下下个月他还得买马,公子安稳睡了一觉,不知有没有改变想法?说实话,守备府昨晚很热闹,为了避免误会,朱某特意撤离了亲卫。京城高门大户,外面的兄弟身手不错,可见在京城没有少锻炼。”
突然进入主题,公子显然愣了一下,拿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消除夜探守备府的尴尬,“奉国将军知道我是谁吗?”
“是谁不重要,反正代表一部分人,谁来都一样。”
“有道理,这么说奉国将军想好了怎么说服张某?”
“不,说服你没用。”
“呵呵,小看人。”
“不,朱某小看的不是你,是你们。你们以为自己可以控局,其实完全不明白现实,你来不来,朱某都会面对一场恶斗。”
张公子停顿了一会,“何以见得?”
“京城的权力是果实,不是根基,本质上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没什么高低,贵人以为自己很有权力,那是在京城,身傍皇权的错觉。出门在外,当别人不给你面子的时候,贵人什么也不是。”
“呵呵,黑云龙、梁永桢,张某可以轻易拿捏他们的生死。”
朱鼎顺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捏捏眉心道,“梁永桢不说了,因为大同府本来权力就很分散,朱某内有代王,还杀了一个指挥使。宣府则不同,拿捏十个黑云龙也没用,因为黑家与你们是一类人。宣府商贸护卫真正的分红特权在指挥使、千户、百户、守备、把总、甚至总旗小旗这些基层军官手中,贵人在宣府只是贵人,不是当家人。”
“胡说八道!”张之极的回应倒是简单。
朱鼎顺笑着摇摇头,“张家口环境变化太快,你们根本没看到现实,怪不得京城的贵人。若没有朱某,也许你们十几年后才醒悟,到时候什么都迟了。张公子,你不用来我这里劝说什么大势,也不用忽悠我宗室皇家。我们打个赌,你什么也不用做,一切可见分晓。”
张之极上下扫了他一眼,“怎么说?”
“两位回张家口,谎称我们已谈妥,以后塞外由我来做主,不再需要边军护卫商队,只给他们借用关卡的过路费。若没人与我大战,明年我就撤回长城,若秋季有人与我大战,且侥幸获胜,张公子可以回京与长辈商议,由我来做主。”
“哈哈,你这是缓兵之计。”
朱鼎顺微笑摇头,端起面前的开水轻轻抿一口,好像在说他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