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盘苦笑,忙把大家劝住,答应自己一定把话带到,于是拿着通知书去了红妆地产。
而在周盘的通知书下达的当天,红妆地产内部也有一份任命通知。
王谦升任公司副总,主管人事、后勤等几个行政部门。
其实自从乔英和仲岳陆续各管一摊,总公司的内务基本上是王谦负责,现在升任副总也是顺理成章。
只是,从第一任总经理助理明继恒开始,几乎所有的助理都是直升副总,现在王谦空出位置,大家的目光就都盯在这助理的位置上,看看下一个坐上那个位置的会是谁。
所以,当周盘拿着通知书进入红妆地产的时候,很多人看到他的任职,目光都有点怪异。
对于木兰地产,他们最熟悉的就是这位主管内务的周主任了,想不到,木兰地产倒了,他会来红妆地产做总经理助理。
这也太玄幻了。
周盘自己也有点讪讪的。
过去,木兰地产兴盛的时候,他也没少在红妆地产员工面前耀武扬威,现在好了,木兰地产没了,他反而来了红妆地产。
荆红妆看到周盘,倒是一脸的和熙,示意他坐下,亲自倒了杯水,含笑说:“我就知道,周主任不是一个拘泥的人,不会不来。”
周盘如坐针毡,苦笑说:“荆总别这么叫了,还哪来的周主任?”
荆红妆笑:“习惯而已。”叫一个工作人员进来说,“带周……周助理去人事部办手续吧。”
工作人员刚一答应,周盘忙说:“不急,荆……荆总,我能不能先聊聊?”
“好!”荆红妆答应,挥挥手,示意工作人员出去,这才在他对面坐下,笑问,“你想知道,为什么我拒绝木兰地产所有的人,唯独愿意留下你?”
这可真的直接。
只是她说出来,周盘倒是省得措词,微微点头,认真向她注视,等待她的答案。
荆红妆微笑:“因为在待人接物上,你是一个难得的人才,是我这里需要的。”
“可是我们公司……不是,我是说,木兰地产,规划部、设计部和工程部,也都是各处过来的精英,说是人才,他们更加难得,荆总为什么不考虑?”周盘立刻问。
荆红妆摇头:“红妆地产的产业,相信你不止一次去过,你该知道,那些规划师、设计师的理念和我们相差很远。”
周盘说:“荆总公司初建的时候,唐进步、苏步宽他们也才刚刚毕业,理念是荆总灌输给他们的,他们可以,木兰地产那几位为什么不行?”
“因为他们是精英。”荆红妆不需要任何迟疑的答,“他们不是现在成为精英,而是早在木兰地产成立之前,他们就是精英,连他们自己都以自己是精英自居,他们有原来固有的一些认识。”
“可是,我们国家的建筑业停摆十几年,他们这个精英是怎么评定的?没有人知道,他们所谓的那些成绩也确实不错,可是,那是很多年前的事。”
“时代是在发展的,我们这一行,更不应该抱泥不化,要不然,我们的行业就会停步不前。可是他们在木兰地产这些年,你看到了什么变化?”荆红妆紧紧盯着周盘反问。
周盘沉默一下,才说:“他们能成为精英,必定有他们强的一面……”
“没错,他们有自己强的一面,他们自己也这么认为,所以,他们固执的坚持自己的看法,根本不会听取别的人意见,这些年,他们之间为了规划的意见不同,没少吵架吧?”荆红妆没等他说完,就又问了回去。
这倒是真的……
周盘默然,隔好一会儿,才说:“那是因为,他们同时去了木兰地产,谁都不服谁,如果是在红妆地产……”
“如果是在红妆地产,他们自诩为精英,有老资格,只会要求别人按他们的思路去做事,甚至,会质疑的我的理念。”荆红妆再一次接了过来,微微摇头,“周盘,我请人来公司,发工资给他们,给各种福利,是让他们来给我干活的,不是听谁对我指手划脚的。”
这话听着……
周盘小声说:“也不是指手划脚,就是……有别的意见,也……也要提出来……”
“合理提意见,和把自己的思维方式强加给别人是两码事。”荆红妆摇头,“你只看到这些年我们红妆地产只招四个规划师,却不知道,为了筛选这几个规划师,我又试用过多少人。”
所以,其余的都是不符合她的要求,被退货了。
周盘默然,隔好一会儿,才问:“那……工程部的人呢?”
“工程部,在整个建筑业里,是最重要的一环,关系到所做工程的安全系数,我只能用自己信任的人。”荆红妆回答的很直白。
她工程部的那些人,是经过重重考验才进的公司,那些计长风挖来的人,她不能信任。
周盘脸色有点挂不住,愣怔一会儿,低声说:“某种意义上,我……也是计长风的人。”
“你会不会因为计长风的关系,做故意伤害公司的事?”荆红妆直接问。
周盘又愣一会儿,终于微微摇头。
荆红妆挑唇:“看吧,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何况,你的职务只是助理,你的工作是做上下的衔接。”
换句话说,他的工作,上至总经理,下至普通员工,都可以监督。
周盘疑惑:“荆总,你……你不怕我泄露商业机密?”
荆红妆反问:“你会不会?”
周盘:“……不会……”
荆红妆笑起来:“那,还有什么疑问吗?”
周盘迟疑一会儿,终于说:“我想,有些事,需要和荆总说说。”
荆红妆点头:“你说。”
周盘清清嗓子,又整理一下思路,终于说:“我和计长风,是一个大学的,我低他一届。”
一个大学,也就是说,和易鹏程也是校友。
荆红妆倒有点意外。
周盘接着说:“那时候,他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我刚进学校就注意到他,没想到,他也注意到我。他和我说,他很赏识我,邀请我以后和他一起做一番事业。”
这么说,计长风是他的第一个伯乐。
荆红妆忍不住挑眉,含笑说:“看来,你也是那一届学生的佼佼者了。”
周盘摇头,无奈说:“我算什么佼佼者?只是那时候年轻,喜欢到处出风头罢了。”
也必然是有什么才能吸引到计长风。
荆红妆暗语,却问:“后来呢?”
周盘叹气:“一个那样的人物对我发出邀请,我自然是一口答应,哪知道,第二年,那场运动爆发,把我们所有的计划都打乱。大学是念完了,却没有人能分配,我去了军垦农场,一呆就是四年。”
“你回来之后,是计长风帮你安排工作?”荆红妆猜。
周盘点头:“只是那个时候,京城的单位难进,我只好去了豫省的一个县城,一个很清闲的单位,一呆就是六年。”
“这六年,你有志难舒,有才难施,郁郁不得志,然后,木兰地产成立,计长风把你调回了京城。”荆红妆接着说。
周盘苦笑:“现在我明白,什么有志有才,不过是自己自视过高而已。”
“倒也不用这么妄自菲薄。”荆红妆挑唇,想一想,又问一句,“你认不认识易鹏程?”
“认识。”周盘点头,“他和计长风同一届,是学校里另一个很出色的人物,只是我认识他,他未必注意过我,后来他出事,我还很惋惜,没想到……”说到最后一句,没有再说下去。
没想到,是计长风找人害了他。
他和易鹏程的死没有关系就好。
荆红妆也松一口气,看着他认识的问:“计长风对你,确实有知遇之恩,可是这些年,你为了木兰地产也是尽心尽力,现在计长风已经死了,你总不会为了计家拒绝红妆地产吧?”
周盘抬头看她:“你真的要留下我?”
荆红妆笑:“计长风都能看上的人,我有什么理由怀疑你的能力?”
可是,木兰地产终究走到了那一步……
周盘又无奈苦笑。
荆红妆见他沉默,又再说:“如果你还拿不定主意,可以再回去想想,只是木兰地产别的人,你也把话带到,我这里是不会留的,至于去不去别的公司……”笑笑加一句,“降职降薪,他们不愿意,觉得没有面子,总比家里人饿肚子强。”
其实在她看来,现在这些人只能去一些小的私企,倒比安排进国企强一些。
要知道,到了明年,很多国企被三角债拖垮,造成大规模的下岗潮,多少国企的员工失业,没有了原来的保障,要自谋生路。
而同时,以后私企的用人不再受国家人事部门的牵制,恐怕是想进都进不去了。
周盘还是留下了,把荆红妆的原话转给了另一些人。
其实,长篇大论,荆红妆只一个意思,那就是——不信任。
她不信任计长风从各处挖来的精英,也不相信背叛过红妆地产,被木兰地产挖走的知青,唯独相信了计长风的眼光,留下了周盘。
没有人能明白她这奇诡的心思,连周盘都不能,只是,生活面前,他得养家糊口,红妆地产无疑是他最好的选择。
蒋民等人是说不出的后悔,可是当初确实是自己鼠目寸光,被那高三成的工资诱惑,也已经无话可说。
规划、设计部的几个精英自然也不服,可是当周盘带着他们去参观过两个地块的建设后,也哑口无言。
那两个地块,论地段,是现在的四环,可是在当初,只是一片荒地加几个村子,论面积,也不算很大,仅是普通待开发地块的一半。
可是现在,两处地块的建筑都是高楼林立,是集商住用为一体的高新开发区,不管是从住房,还是商业,环境和发展明显高过别的地区,其间的几处高楼,已经是京城的标志性建筑。
而这两处地块,就是红妆地产成立最初,荆红妆买下的三块私人地块中的两块,也是用这两块地诱惑苏志宽和唐进步进的公司。
之后,她也兑现承诺,把这两块地交给两个人随意发挥,并且按他们的规划做了建设。
这就是那两个人的实绩,写在简历里,是非常亮眼的一环。
而他们呢?
担了个“精英”的名头,能数得出的实绩,只有二十多年前和别人一起合作过的一些数得上名字的项目,在木兰地产这几年,他们做的只有整齐排布的住宅,或者一街到底的商业街,再没有别的东西。
终于,在周盘的说服下,没有人再去红妆地产闹事,不管情不情愿,也都去各自新的公司报到,周盘完成第一个任务,也就安心留了下来。
本来他决定不再沾手计家的事,哪知道上任还不到一个星期,就有一封西泉监狱来的信到了他的手上。
西泉监狱,这几年判刑的计家的女人都在那里,包括计紫仪。
周盘愣怔一会儿,把信拿去给荆红妆。
荆红妆看到也愣一下,抬头看看他,微笑说:“西泉监狱,我还有一个熟人,应该是她的来信。”
可是信拆开,只看一眼,脸色就变的凝重,稍稍一默,向周盘说:“你让王谦过来一下。”
也就是说,事情不交给他。
周盘说不出是轻松,还是失落,出去找了王谦,自己没再进来。
荆红妆等王谦过来,把信给他看,说:“西泉监狱,计潮生越狱,被16774揭发,越狱被抓,你帮我联系江城公安局,我要帮16774申请减刑。”
虽然有她之前的话,可是16774并没有联系过她,也没有提过任何要求,所以,王谦并不知道这个是谁,见她没说也不多问,拿了信飞跑出去。
荆红妆想一想,又把周盘叫来,问:“知不知道段长平到了哪里?”
这个周盘倒知道:“十天前,他押最后一批衣服去了北疆,算起来应该已经到了。”
“十天前?”荆红妆扬眉。
这么看,计潮生越狱,正是那批衣服离开西泉监狱的当天。
也是,从她押送材料进西泉监狱,到现在也才四个月,犯人的三万六千多人的囚服,还有基地队员的夏、秋两套衣服加棉衣,再加五六万双犯人的鞋子,西泉监狱的犯人应该是日夜赶工,才在现在把最后的一批棉衣赶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