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版是半自动，用了足足十几分钟，有几个知青看的抓耳挠腮，觉得还不如他们写的快。
可是等到制版完成，一整张的红纸从一边进去，又从另一边出来，大家先是渐渐安静下来，再隔一会儿，是热烈的欢呼声。
最先的几年，叶山鸣、明继恒一干同学一共也就十几个人，只凭手写，也能攒出几百块钱来。
后来有了公司，带动知青和一帮大学生一起写，每个人分下来，每年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这对联生意的利润，大家自然心里有数。
可是随着大家渐渐得到公司的重用，派往各处，能写对联的人手越来越少，眼看着这项生意要放下，都觉得惋惜。
可现在有了这台机器，一天就能出几千份，不止在京城，只要是他们运输队去的地方，都可以铺开，稳稳占住这个市场。
而基于公司福利、待遇一向不错，除去打零工的大嫂们是明码标价，按件付费之外，大家也不问这笔钱要怎么用，听着乔英的指挥，纷纷帮忙。
红妆地产总部的院子里成了一座空城，后边胡同不远的空堂苑却干的热火朝天，小二楼楼下的几间屋子全开，最大的一间放着几台机器，隔壁大嫂们一人一张桌子做着封皮，另一间屋里，大家把印好的对联配好，装入封皮。
做好的对联装进准备好的大纸箱子，一箱一箱的打包叠起，隔几天，就有小金杯来装车，送去物流中心，然后跟着运输队送往另一个中转站，元旦刚过，就已经把每一个中转站都铺上了对联。
再之后，每一个中转站的人各凭本事带着对联分头出去售卖，最后每一个人按卖出的数量提成。
而在京城，这些年下来，早已经有了固定的销路，除去成本和大嫂们的工钱，又拿出一笔给大家多发一笔奖金。
这是后话。
五十万副对联，在元旦后全部完成，最后印出来的一批是京城的，先是跟着新兰早点一起送去了各大小区，再之后一批送去了百货商店和各处的供销社。
乔英终于闲下来，突然发现元旦没有顾得上催木兰地产的福利，觉得有点亏，马上过了马路，去找周盘喝茶，和他聊聊福利。
去年大家都忙，写出来的对联勉强应付自家那几个小区，新地块的小区都没有送，到木兰地产要买的时候，百货商店的早已经卖完，被乔英好一顿嘲笑，说他们公司连五毛钱的对联也买不起了。
而今年……
周盘看到乔英，就脑仁儿疼，头皮一阵阵发麻。
去年是没有买到，今年公司的账户都已经被冻结，总经理也不在，是真的没法买。
乔英阴阳怪气一通，瞧着周盘乍青乍白的脸，突然觉得无趣，叹口气，拍拍他肩膀：“老周啊，要说你工作也是尽心尽力，可是在这么一家公司，不觉得是在浪费生命？”说完也不再坐，杯子里的茶再喝两口，往桌子上一丢，起身走了。
周盘愣一下，看着他出门，跑出去几步，在大马路上玩个三级跳，进了红妆地产的大门。
红妆地产的大门口，摆着贴着春节福利的展板，大红色的纸，漂亮的毛笔字。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下边还画了一个眦牙笑的卡通三毛，惹的过往的行人都不自禁的看一眼。
小小一个展板，加上偶尔出入的员工，不知道为什么，周盘就是看出一些蓬勃生机，反观自己公司，虽然也开着大门，也有员工出入，却感觉到一种颓败。
转眼又到了年底，腊月二十四，红妆地产全体动员，里里外外，把公司刷洗一新。
腊月二十五，热热闹闹的发了年货。
腊月二十六，所有员工在食堂聚餐，同时颁发年终奖，上上下下喜气洋洋的准备过年。
腊月二十七就已经正式放假。
由于华东、华西两个分公司的成立，今年高松泉和许国安也不在京城，叶山鸣虽然回来，可是有了自己的小家，也不再来荆红妆家里守岁。
这么一来，荆红妆家里除了自己一家六口，就只剩下易大嫂和房新兰。
荆红妆里里外外转一圈，突然觉得有点冷清，喃喃的说：“今年就算了，明年一定找个借口，把他们调回来过年。”
陆垣听到，忍不住笑一声，微微摇头：“晚上邻居们会过来看春晚，再说，还有文将和子诚呢，不会很寂寞。”
赵文将和管子诚不是京城人，日常跟着荆红妆进出，前院里有两人的住处，也一起过年。
说的也是！
荆红妆想想，忍不住哑然失笑，却也感叹一声，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只是她还没有感叹完，就见易大嫂过来，犹豫一会儿，慢慢的说：“红……红妆，我今年……也……也想回去过年……”
“回去？”荆红妆讶异，“回哪去？”
连陆垣听到，也放下手里的书抬头看来。
且不说易鹏程死后，易大嫂是被娘家赶出来的，就算不是，按风俗，出嫁的女儿也不能在娘家过年。
易大嫂迅速看一眼陆垣，脸色变幻，好一会儿才说：“是……是我婆婆不行了，我……我……”
“你要去陪你婆婆？”荆红妆吃惊。
易鹏程死后，尤其是失去孩子之后，她婆婆可是把她当仇人的。
易大嫂脸色乍青乍白，又看看陆垣，低声说：“前几天我去买菜，见到易国强，他……他……”
“他让你去？”陆垣原本平静的表情变的阴沉。
易大嫂咬唇，沉默一会儿，才轻轻把头一点。
陆垣注视着她，慢慢问：“这两年，你和他始终有联系，是吗？”
“不是！”否认的话脱口而出，愣一会儿，易大嫂颓然的低头，“是他总要找我，我……我……”
“你心软了？”陆垣冷笑。
“陆垣！”荆红妆不满的低喊，伸手挽住易大嫂，放缓声音说，“大嫂，你坐下，有什么话，都说出来。”
“还能有什么话？”陆垣的声音里夹着怒意，呼的一声站起来，转身进了书房，砰的一声把门关上。